第3章 第一次的暖(2/2)

政僵硬的身体,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渐渐放松下来。

那个蜷缩在躯壳深处的灵魂,仿佛一个在冰海中漂流了太久的溺水者,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

尽管这块浮木同样残破不堪,随时可能一起沉没,但它终究是暖的。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那个角落里的影子,不再只是一个影子。

她开始活了过来。

她会在男人扔下食物后,自己只留下最小的一份,剩下的全部用牙齿嚼碎,喂给政。

她会用那双粗糙的手,笨拙地为政擦拭身上的污秽。

她会在每一个寒冷的夜里,将政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她依旧沉默寡言。

她们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但她的行动,就是一种新的语言。

这种语言,比任何声音都更复杂,更难以解析。

政的灵魂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她无法理解这种转变。

是单纯的母性被唤醒了吗?

在这个连生存都是奢望的环境里,母性这种奢侈的情感,真的还能存在吗?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个女人。

她听着她每一次的呼吸。

在喂食给她之后,她自己的呼吸会变得更加急促,那是饥饿的证明。

她感受着她每一次的拥抱。

她的身体越来越瘦,骨头硌得她生疼,但她抱得越来越紧,仿佛想把自己的所有热量都榨干,传递给她。

有一次,那个脚步声轻柔的幽灵又来了。

他在门外与看守低语。

政敏锐地察觉到,怀抱着她的母亲,身体在一瞬间绷紧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憎恨和一丝微弱期盼的复杂情绪,通过紧绷的肌肉,清晰地传达给了她。

原来,她也害怕着这个幽灵。

或者说,她所害怕的,是这个幽灵所代表的、那个名叫吕不韦的男人,和她们母女被操控的命运。

那一刻,政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这个女人的转变,或许不是单纯的母性复苏。

她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她意识到,在这个绝境里,她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她只是一个被抛弃的舞姬,一个身份尴尬的女人。

但她怀里的这个婴儿——政,却不一样。

政是秦国公子异人的长子(虽然是女儿身,但在外界看来,应该是儿子),是理论上拥有王位继承权的质子。

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张牌。

如果这张牌死了,她将彻底失去所有价值,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但如果这张牌能活下去……活到战争结束,活到可以归国的那一天……那么,她作为王储之母,命运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所以,她不是在拯救一个女儿。

她是在保护她唯一的投资品。

她用自己的生命能量,去浇灌这棵脆弱的、但未来可能结出滔天权势果实的幼苗。

这个猜想,让政的灵魂感到一阵释然。

很好。

这很合理。

这种基于利益交换和价值投资的暖,远比毫无缘由的母爱更让她感到安心。

因为它更坚固,更符合这个世界的生存逻辑。

她们之间,不是母女。

她们是……同谋。

是两个被困在同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上的囚徒,为了活下去,被迫结成的、最原始的共生体。

她需要她的乳汁和体温来存活,而她,则需要她的身份来博取一个未知的未来。

想通了这一点,政不再抗拒她的拥抱。

她甚至开始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回应。

当母亲将嚼碎的食物喂到她嘴边时,她会努力地张开嘴,配合吞咽,表现出旺盛的食欲。

当母亲将她抱在怀里时,她会下意识地往她怀里钻得更深一些,表现出对温暖的依赖。

她在用一个婴儿所能做到的一切,向她的同盟释放一个信号:我很有活力,我能活下去,你的投资,是值得的。

昏暗的房间里,两个沉默的灵魂,通过最原始的身体接触,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