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活棋（2/2）

这是一种平等的、不卑不亢的对视。

男人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似乎对政的反应产生了兴趣。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然后，又拿出几枚刀币，扔在了看守男人平时扔食物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朝赵姬微微颔首，那不是一种礼节，而是一种告知。

然后，便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一枚落下的棋子，精准地改变了棋盘上的局势。

赵姬在男人离开后，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僵持了很久。

直到确认他真的走了，她才松懈下来，浑身脱力般地靠在了墙上。

她看着地上的东西，眼神复杂。

有憎恨，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屈辱。

这个男人，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我知道你们的处境，我知道你们在遭受什么。

这点东西，是安抚，是收买，也是提醒——你们的命，依旧攥在我的主人手里。

政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个油纸包前。

她的小手笨拙地解开纸包。

里面，是一小块麦芽糖。

晶莹剔lgbt透，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香。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第一样，不只是为了果腹，而是为了享受的食物。

她没有立刻去吃。

她抬起头，看向赵姬。

她用手指了指麦芽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用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母亲。

她在询问。

她在用这个动作，将决定权交还给赵姬。

尽管她知道，这份食物是那个男人给的，但她要让赵姬明白，在这个小小的牢笼里，她们才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只有赵姬允许，她才会接受这份来自敌人的馈赠。

赵姬看着政的眼睛，那双过于平静和清澈的眼睛。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疲惫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拒绝毫无意义。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政这才拿起那块小小的麦芽糖，放进了嘴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的甜味，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

这股甜，与她过去一年里尝到过的所有苦涩、酸腐、腥膻，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它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那片冰冷麻木的感官世界。

她一边品尝着这久违的甜，一边冷静地思考着。

那个男人，那个幽灵，他今天亲自前来，并留下这点东西，绝不是出于善心。

他是一枚探路的棋。

他的主人，吕不韦，这个在幕后操控着一切的棋手，或许是听说了她们的惨状，担心这枚重要的棋子会中途夭折，所以派人前来确认状况，并进行一次小小的投资维护。

那几枚刀币，是给看守的封口费，也是一种警告。

那块麦芽糖，是给她们母女的安抚，也是一种试探。

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这盘棋，关乎秦国的王位，关乎未来的天下。

而她们母女，就是这盘棋上，被投放在敌国腹地的一枚至关重要的……孤子。

这枚孤子，不能死。

至少，在失去其战略价值之前，不能死。

政将口中的糖咽下。

那股甜意，并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温暖和喜悦。

相反，它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工具属性。

她抬起头，看向那扇小小的、透着光的窗户。

心中，第一次，萌生了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

不能只做棋子。

要做，就做那个……执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