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卧榻于医院(1/2)
阳光,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洒落,带着战后废墟上短暂而珍贵的暖意,熨贴在游川的身上、脸上。
这本该是劫后余生最值得铭刻的感受,是黑暗深渊退潮后生命最本能的礼赞。
然而,此刻的游川,却感觉这阳光异常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磨砂玻璃。
他金色的眼瞳依旧明亮,清晰地倒映着这片劫灰之上短暂宁静的景象:巨大的生物兵器如同伤痕累累却依旧不屈的太古神只般沉默矗立;
废墟之上,越来越多的战士们从钢铁要塞的狰狞残骸中涌出,脸上混杂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
远处,聂荣川挺立如松的身影,以及那个沉重而饱含着最高敬意的军礼……
他能看到这一切。
他能看到战士们互相搀扶着,激动地拍打着彼此的肩膀,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呐喊、欢呼、庆祝这用无数生命换来的、染血的惨烈胜利!
他甚至能看到几个年轻的士兵,不顾满身疲惫和渗血的绷带,激动地挥舞着破烂不堪的旗帜,泪流满面地指着退散的黑潮和彻底消失的裂隙方向,脸上是纯粹的、重获新生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狂喜!
但是…… 他听不到!
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传不入他的耳中。
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绝对的静音键,只剩下一种沉闷的、持续的、令人眩晕的嗡鸣,如同最深处海沟的回响,笼罩着他所有的感官。
七天七夜! 不间断的灵魂罗网高强度扫描与解析、与石匠会高阶存在的意志隔空角力、指挥三大灭世兵器进行精密到毫厘的极限操作、承受布迪克骸骨降临带来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威压…… 最后,更是近距离直面界海源晶天罚降世的无上伟力,灵魂与之共鸣震荡、几近崩解…… 他的灵魂早已透支到了绝对极限,如同被榨干了最后一滴灯油的枯芯。
可以说,维持清醒,站立在这里,甚至最后对聂荣川的军礼做出那个轻微的点头回应,已然耗尽了他意志深渊最底部、那最后的一丝残存之力。
当他做出了那最后的回应后…… 身体的疲惫,如同积蓄了万年的岩浆,轰然喷发!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
每一块肌肉纤维都在断裂般呻吟,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哀嚎,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在拉动锈迹斑斑的万钧磨盘。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亿万裂痕布满的精美瓷器,全凭意志强行粘合在一起。此刻,连那最后的粘合剂也彻底……干涸、粉碎了。
于是,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模糊、扭曲。 战士们欢呼雀跃的身影变成了扭曲晃动的模糊色块;
幽冥蝗那宏伟如山的虫躯在视野边缘如同信号不良般闪烁、撕裂;刺目的阳光化作一片令人眩晕的、无边无际的白茫茫…… 最终,他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彻骨的黑暗,正从灵魂的最幽暗深渊汹涌而上,迅速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那黑暗如此深沉,带着死亡般的宁静诱惑。 “……该……休息了……”
一个模糊的、如同叹息般的念头,滑过他渐渐沉寂、沉没的意识。
下一秒——
就在聂荣川敬礼的手尚未放下! 就在数万劫后余生的将士们放声欢呼、泪流满面地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之时——
那个刚刚承受了所有人感激与敬畏目光的身影。 那个如同定海神针般在最后关头力挽天倾的存在。 那个沐浴在象征希望的胜利阳光下的年轻人。 在所有目光的聚焦下,在数万道欣喜若狂的视线中心!
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脊椎,又像是一尊失去所有骨架支撑的沙塑! 毫无征兆地! 极其突兀地! 直挺挺地! 向前倒了下去!
“噗……”
一声沉闷却又在死寂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的声音响起——那是他的身体毫无缓冲地、重重砸在焦黑冰冷土地上的声音!
这一刻,世界的声音仿佛轰然回归。
然而…… 回归的不是欢呼! 而是瞬间的、冻结灵魂的……死寂!
前一秒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苍穹的狂喜呐喊,如同被无形的、冰冷巨手死死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数万张洋溢着激动泪水的面孔,表情瞬间凝固!笑容僵在脸上,泪水还在无声流淌,但眼神却如同被冰封,充满了极致的错愕、茫然,然后…… 是肉眼可见地、迅速蔓延开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了?!”
“刚刚……他不是还站着吗?!”
“他还回应了聂司令的敬礼啊!”
聂荣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那双饱经沧桑、刚毅如同磐石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骤缩如针尖!敬礼的手如同被鞭子抽打般猛地放下!几乎是用尽胸腔最后一丝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变形,穿透了凝固的死寂:
“医疗队!!!快!!!救人!!!救人啊——!!!”
死寂被这声嘶吼无情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置信的惊呼和恐慌的骚动!
“游顾问!!”
“游先生!!”
“快!快过去啊!!”
“医生!医生在哪里!!!”
距离最近的几个战士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
瞬间,以游川倒下的地方为中心,形成了一片混乱而焦急、如同黑色漩涡般涌动的人潮!
训练有素的医疗队抬着担架,如同离弦之箭般穿过拥挤的人群,冲向那个静静趴伏在焦土之上、无声无息、仿佛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身影。
金色的阳光依旧洒落,照耀着劫灰,照耀着沉默的巨兽,也冰冷地照耀着那个倒下的身影。
刚刚还沉浸在狂喜胜利中的战场,瞬间被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担忧和不安彻底笼罩。
英雄倒下了, 在胜利的阳光下, 在所有人的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入无光万丈深渊的溺水者,艰难地挣扎着,一点点、一寸寸地向上浮起。
首先感知到的,是光。
不是战场那刺目冰冷的惨白阳光,也不是界海源晶那永恒流淌的辉煌金辉,而是一种柔和、恒定、带着消毒水特有冷冽气味的白色光线,透过沉重的眼睑,带来朦胧而虚幻的暖意。
接着,是声音。
不再是隔绝一切的绝对死寂,也不是毁灭战场的轰鸣嘶吼,而是一种规律的、低沉单调的嗡鸣,像是某种庞大精密的仪器在永不停歇地运转,夹杂着间隔响起的、节奏平稳到近乎冷酷……的电子提示音。
滴…滴…滴…。
这声音单调,却奇迹般地带来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安宁感。
然后,身体的感觉,是沉重。一种渗透到骨髓深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的……疲惫与沉重。
仿佛每一块骨头都被浇筑了铅汞,肌肉酸麻软无力,连抬起一根小指的微动都感觉需要撬动千钧之力。
喉咙更是干涸灼痛得如同吞下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沉闷的钝痛。
更清晰的,是遍布全身的异物感——冰凉光滑的管状物强硬地插在鼻腔深处;手腕和胸口贴着粘腻冰冷的电极贴片;手臂上传来针头刺入血管的持续轻微刺痛;胸口似乎还束缚着某种带有传感器的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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