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破网而出(1/2)

王铁柱的腿肿得发亮,按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半天弹不起来。卫生员用树枝蘸着沈弘文熬的草木灰水,一遍遍涂抹,但肿不见消。

“沈工,这……这不管用啊。”卫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只有十七岁,是跟父母从敌占区逃出来的,在卫生队学了三个月就得上阵。

沈弘文蹲下来,用手摸了摸王铁柱的额头,烫得吓人。“不是浮肿,是感染了。”他掀开那层薄薄的破布——王铁柱的小腿上有一道伤口,是转移时被石头划的,伤口已经溃烂,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需要消炎药。”沈弘文站起来,走向陈锐的岩洞。他知道陈锐也没有药,但他必须说。

陈锐正对着地图发呆。那张手绘的狼牙山地形图上,用红笔圈出了七个日军碉堡的位置,像七颗钉子,钉死了所有出山的道路。

“团长,王铁柱伤口感染,再不用药,腿保不住,命也悬。”沈弘文言简意赅。

陈锐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盘尼西林还有吗?”

“没了。磺胺片昨天给重伤员用完了。”

两人沉默。岩洞里只有火塘里木柴噼啪的声响。

“还有多少人情况类似?”陈锐问。

“七个伤口感染的,十三个高烧不退的,浮肿的……一半以上。”沈弘文顿了顿,“粮食只够两天了。盐彻底没了,昨天开始,有人喝自己的尿补充盐分。”

陈锐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不能再等了。”

他起身,走到岩洞口,对着外面喊:“李水根!周大勇!赵老三!开会!”---

一个小时后,岩洞里挤满了人。油灯的火苗被挤进来的人带起的风吹得摇晃,把墙上的人影拉得鬼魅般晃动。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陈锐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等下去,就是等死。鬼子这招狠,不跟咱们打,饿死咱们,病死咱们。”

“那怎么办?”有人问,“冲出去跟鬼子拼了?”

“拼?”陈锐摇头,“一千多人,有三分之一走不动路,拿什么拼?冲出去,正中鬼子下怀。”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封锁线滑动:“所以,咱们不能硬拼,得‘跳出去’。”

“跳出去?”

“对。”陈锐的手指停在地图上一个空白处——那是封锁线的一个缺口,其实不是缺口,是两座碉堡之间的结合部,距离稍远,有四百米。“我带一支精干的小部队,从这里潜出去。到外面,打鬼子的运输队,端他的小据点,搞粮食,搞药,搞盐。”

岩洞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团长,这太冒险了!”赵守诚第一个反对,“你是主心骨,不能出去!”

“我不去,谁去?”陈锐看着他,“老赵,你在内线坐镇,稳住大家。我在外线活动,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开,给内线争取时间。这叫内外结合。”

“带多少人?”

“一百二十人。”陈锐早就想好了,“侦察连六十人,警卫排三十人,再从各营挑三十个身手最好的老兵。武器只带轻的:步枪、手枪、手榴弹、炸药。每人带五天干粮。”

“五天?五天回不来怎么办?”

“回不来,就死在路上。”陈锐的声音很平静,“总比在这里饿死强。”

没人说话了。油灯的火苗又跳了一下。

“我去。”周大勇站起来,“我熟悉这一带山路,长征时走过类似的。”

“我也去。”李水根说,“搞物资,得有人懂敌工,懂怎么跟伪军、商人打交道。”

“算我一个。”赵老三瓮声瓮气,“搞爆破,我内行。”

陈锐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好。周大勇负责带路,李水根负责联络和情报,赵老三负责爆破。齐家铭,沈弘文,你们留在内线,继续搞生产。老赵,家里交给你了。”

“什么时候走?”周大勇问。

“今晚。”陈锐说,“趁着下半夜有月亮,能看清路,又够暗。”---

夜幕降临,山谷里一片死寂。不是因为睡觉,是因为饿得没力气说话。

挺进支队在山谷深处的隐蔽点集结。一百二十人,每人背着步枪、子弹带、手榴弹,腰间挂着水壶和干粮袋——干粮是最后的高粱面饼,掺了野菜,硬得像石头。

陈锐挨个检查装备。他走到一个战士面前,拿起对方的手榴弹袋,摸了摸。“里面几颗?”

“三颗。”

“匀一颗给爆破组。”陈锐说,“赵老三,你们的炸药够吗?”

“够。”赵老三拍着胸前的布包,“氯酸钾混合炸药,做了二十斤。还有二十个地雷,绊发的。”

“好。”陈锐走到队伍前面,“同志们,咱们这次出去,三个任务:第一,搞粮食;第二,搞药品;第三,把鬼子的封锁搅乱。不硬拼,不打阵地战,打了就跑,捞着就走。明白吗?”

“明白!”

“出发。”

队伍像一条沉默的蛇,钻进夜色中的山林。

周大勇走在最前面。这个老红军不用地图,全凭记忆和感觉。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段就停下来听,用手摸地上的痕迹,用鼻子闻风里的气味——这是多年游击战练出的本能。

走了三个小时,到了封锁线边缘。

两座碉堡的探照灯光柱在远处的山脊上交叉扫过,像巨大的剪刀,剪开夜幕。中间那片四百米的结合部,看似空荡,但月光下能看到铁丝网的轮廓,还有新翻的泥土——那是地雷区。

“就是这儿。”周大勇伏在草丛里,低声说,“去年冬天,我侦察过。这段铁丝网有三层,中间埋雷。但有个地方……”他指着左侧一个缓坡,“那里的土质松,鬼子埋雷时偷懒,雷埋得浅,而且有规律,每隔十米一颗。”

“你怎么知道?”

“我挖开看过。”周大勇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当时想弄几个雷回去研究,没弄成,但记下了位置。”

陈锐看了看怀表:凌晨两点半。探照灯每五分钟扫过一次。

“爆破组,上。”

赵老三带着三个人,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爬过去。他们手里拿着自制的探雷针——其实就是磨尖的铁丝。在周大勇指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探。

几分钟后,赵老三回头,做了个手势:安全。

队伍开始通过。每个人踩着前一个人的脚印,一步不敢偏。陈锐在中间,能听到前后战士粗重的呼吸声,能闻到汗味和恐惧的味道。

通过一半时,意外发生了。

右后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树枝断裂——不是树枝,是探雷针碰上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僵住了。

别动!”赵老三低吼。

那个战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探雷针的前端,顶着一块圆形的金属物,那是反步兵地雷的压板。只要稍微一动,压力变化,雷就炸。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探照灯的光柱又一次扫来,从他们头顶掠过。

“赵老三,能不能拆?”陈锐用气声问。

“能,但需要时间。”赵老三额头冒汗,“这是鬼子的九三式,绊发和压发双重引信。得先把压板固定住,再剪绊线……”

“要多久?”

“至少十分钟。”

十分钟,探照灯会再扫两次。而且,谁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机关?

“团长,你们先走。”那个踩雷的战士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趴着不动,你们绕过去。”

“放屁!”陈锐骂了一句,但骂得很轻。他看了看周围地形,又看了看表。“赵老三,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不管拆没拆完,咱们都得撤。这个战士……”他顿了顿,“留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