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月照沉疴(1/2)
空蝉临死前的诅咒余音仿佛还粘稠地附着在焦糊的空气里,带着毒蛇般的寒意。机枢那庞大残骸眼眶中闪烁的“error”红光,如同地狱的灯塔,在清冷的月色下明灭不定,映照着深坑边缘凝固的肃杀。
卿尘烟周身散发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在凤筱那只冰凉却异常坚定的手安抚下,如同被无形的堤坝拦住的怒潮,缓缓平息、内敛。他紧握的拳头上暴起的青筋一根根松弛下来,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焚尽九幽的怒火沉淀为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守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那双平静无波、却蕴含着穿透一切虚妄的赤瞳,便如同亘古的山岳般,沉默地立在她身侧,将所有的风雨与恶意都隔绝在外。
这无声的守护姿态,如同一道无形的界碑。
篝火旁被惊动的虚数织叶者成员们,此刻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深坑边缘。夜昙第一个从光影交错的阴影里探出身形,他那身昂贵的燕尾服破损得如同乞丐装,银灰色的短发沾着灰烬,脸上惯有的矜贵与玩世不恭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苍白和尚未散尽的惊悸取代。他看着深坑中央那两具凄惨的残骸,又看向背对着众人、身披绀青星穹袍、赤发在月光下流淌着红黑渐变色神秘光泽的凤筱,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想用惯常的轻佻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
“小祸水……”他试图勾起嘴角,挤出一个惯有的、带着几分狎昵意味的笑容,声音却干涩发紧,像砂纸摩擦,“这……这就完事了?动静可真够大的,差点把爷这身压箱底的衣裳都震碎了……”他故作轻松地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空蝉那焦黑扭曲的尸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凤筱缓缓转过身。
月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身上。绀青星穹袍上星砂银的轨迹流淌着微冷的辉光,薄柿红的霞光纹路如同凝固的血痕。卿九渊精心梳理的低双马尾依旧保持着大致轮廓,只是几缕赤黑渐变的发丝挣脱了束缚,凌乱地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更添几分浴血归来的破碎感。发间的银蝶星河略显黯淡,紫金蝶翼也蒙上了烟尘,唯有那缠绕着红线的细小发辫上,几朵洁白的木槿草花在夜风中微微摇曳,顽强地绽放着纯净的生命力。狐耳上的双蝶结歪斜了一角,却依旧挺立。
她唇边那抹刺目的金血尚未完全干涸,赤色的桃花眼平静地扫过夜昙那张强作镇定的脸,目光如同掠过一块路边的石头,没有丝毫停留,更无半分回应那“小祸水”称呼的波动。
她的视线越过夜昙,落在深坑边缘那两具代表着终结的残骸上,声音清冷,带着一种穿透硝烟与血腥的、近乎神性的平静:
“不必。”
两个字,如同冰珠落地,瞬间冻结了夜昙脸上最后一点强撑的笑意。
凤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机枢冰冷的金属残骸与空蝉焦黑的尸身,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的命……”
她微微停顿,赤瞳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微光,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已经归乡。”
“归乡?”夜昙下意识地重复,银灰色的瞳孔中充满了不解和一种被忽视的难堪。
“这已经是对翁德里斯……”凤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最好的结果了。”
“最好的结果?”颜如玉从云仙衡身后走出,她娇媚的脸上血色尚未完全恢复,看着那两具残骸,尤其是空蝉那怨毒凝固的死状,眼中充满了悲哀与物伤其类的凄凉。她脚边,一块星盘碎片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至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颤抖,试图为这残酷的结局寻找一点慰藉,“他们的魂魄归乡后,翁德里斯的敌人也大大减少了……”她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敌人减少?”凤筱的赤瞳转向颜如玉,那平静的目光下,仿佛蕴藏着能洞穿一切迷雾的利刃。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到骨子里的弧度。
“也不能都这么说。”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风刮过冰面!
“别忘了——”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向一直沉默立于卿尘烟稍后位置、仿佛将自己也融入这片战争阴影的清晏!
“还有那两次的‘代孕’事件!”
……
“代孕”二字,如同两颗裹挟着万载寒冰的陨石,狠狠砸入这片刚刚经历神罚洗礼的焦土!
空气瞬间凝固!
连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仿佛被冻结!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在清晏身上!
清晏的身体,在凤筱目光锁定的刹那,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刺中,猛地一颤!那身融合了古典侠女飒爽与时空错位疏离的青灰玄黑劲装,在月光下勾勒出她瞬间绷紧如弓弦的脊背线条。锁骨间那枚刻着“素衣临江”的青玉剑心玉,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急促而刺眼的青光!玉上流淌的微光如同受惊的活物,疯狂闪烁!
她一直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
额前那两缕标志性的“龙须刘海”被夜风吹乱,遮不住那双此刻骤然爆发出骇人光芒的眼眸!不再是平日带着讽意倦色的淡漠,也不是战斗中锐利如鹰隼的暗金竖瞳,而是——两团燃烧着滔天恨意与无尽悲怆的血色漩涡!那血色如此浓烈,如此绝望,仿佛要将她眼底最后一点清明都彻底吞噬!
右臂缠绕的渗血绷带,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寸寸崩裂!露出其下布满发光蓝色经络的皮肤,此刻那些经络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贲张,散发出不祥的幽蓝光芒,几乎要破体而出!
一股混杂着亡国公主的不甘、被践踏尊严的屈辱、以及最深沉母性被亵渎的滔天恨意,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冰冷、粘稠、带着血腥味的杀意,瞬间席卷全场,竟丝毫不逊于刚才卿尘烟暴怒时的威压!
“你……”清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惊怒,死死盯着凤筱,“你怎么还记得?!那件事……那件事明明……”她握剑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脱鞘而出,饮血复仇!
“清晏姐姐,”凤筱面对这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与杀意,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悲悯。她赤瞳中的冰冷锋芒并未退去,声音却放缓了几分,“扫黑除恶,荡尽污浊,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宿命。那两次用无数女子性命与清白堆砌起来的‘代孕’黑幕,早已是亡魂在幽冥泣血控诉的滔天罪孽!你真以为,能永远尘封在亡神道的阴影之下?”
“扫黑除恶……”清晏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的血色漩涡疯狂旋转,燃烧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她猛地踏前一步,脚下冻结的焦土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冰裂纹!周身飘落的青铜色光尘不再是崩坏能的具现,而是混杂了浓郁的血腥煞气!
“职责?宿命?哈哈哈哈!”她仰天发出一阵凄厉到近乎疯狂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好一个职责!好一个宿命!那谁来告诉我!谁来告诉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泣血的尖啸,带着足以撕裂夜空的绝望,狠狠刺向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当那些披着神袍的禽兽!将肮脏的爪子伸向无辜的凡人女子!将她们如同牲畜般囚禁!用最卑劣的手段抽取她们的生命本源!只为培育出承载他们肮脏血脉、延续他们腐朽统治的‘容器’时——!”
“当她们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哀嚎!在冰冷的实验台上被活活抽干!连魂魄都被碾碎成滋养邪法的养料时——!”
“当那些承载着罪恶与痛苦诞生的‘容器’,带着懵懂无知的眼神,却被烙印上永远洗刷不掉的‘工具’印记时——!”
“谁来告诉我!这职责!这宿命!又是什么?!”
……
每一个质问,都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众人的心上!描绘出的画面,血腥、残忍、黑暗到令人窒息!
颜如玉身躯剧震,脸色惨白如纸,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她引以为傲的星盘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在她脚边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低沉的哀鸣!
青蘼周身翻涌的悲伤死气瞬间被这更加黑暗绝望的气息同化、暴涨!墨绿的眼瞳中死气弥漫,无数枯死的藤蔓虚影疯狂地从他袖口、衣襟下钻出,又迅速化为灰烬,如同他此刻被剧烈冲击的心神!
聆风死死捂住嘴,碧瞳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仿佛看到了比神只府威压更恐怖的景象!
夜昙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试图融入阴影,却发现周围的阴影都被清晏那滔天的恨意与血腥煞气冻结、驱散!银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充满了骇然与一种被剥开伪装的狼狈!
空蝉虽然死了,但他残留的气息仿佛还在无声地狞笑。
连盘坐在篝火旁、一直沉默打磨巨剑的刻炎,此刻也猛地停下了动作,赤瞳中燃烧的战意被难以置信的惊怒取代,巨大的烬炎剑深深插入地面,剑身因主人的怒火而嗡鸣不止!
……
“那两次……”清晏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刻骨的仇恨,“第一次……在‘柳明城’的地底祭坛……三百七十九名凡人女子……最小的只有十四岁……她们的血……染红了整条忘川支流……”
随着她的低语,她锁骨间的剑心玉青光暴涨!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血腥味和无数女子凄厉哀嚎的精神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扩散开来!
众人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变幻!
不再是雨霏关的焦土废墟,而是一片阴森、巨大、如同巨兽腹腔般的地下祭坛!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诡异的、如同腐败甜品的甜香。巨大的、刻满亵渎符文的黑色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祭坛中央,并非神像,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惨白骨骼和蠕动血肉构成的血肉熔炉!熔炉内翻滚着暗红粘稠的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本源气息,却夹杂着无数绝望灵魂的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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