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天子脚下,唱一出要命的戏(2/2)

苏晚音在殿中盈盈一拜,柔声启唇。

开场的,竟是一首温婉柔媚的《采莲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的嗓音轻盈婉转,身段如弱柳扶风,仿佛真是那不谙世事的江南采莲女。

满殿权贵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不少人露出欣赏的神色。

杜衡更是冷哼一声,眼中的戒备化为了轻蔑。

一曲毕,二曲起。直至第三折,曲风毫无预兆地陡然一转!

咚——!

一声沉闷如心跳的鼓声,自角落响起。

沈砚秋手持一对特制的鹿皮鼓槌,看似轻描淡写地敲在鼓面。

那音波低沉至极,几乎微不可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苏晚音水袖一收,眼神骤然凌厉,唱腔由柔转刚,裂石穿云!

“铁甲寒光连营碎,孤城残旗夜夜风!”

歌声响起的瞬间,立于殿角的掌乐监高公公,不着痕迹地将那枚铜哨含在唇间,吹出一缕几乎不为人察的尖锐高音。

嗡——!

大殿东南角那三尊古朴的青铜巨鼎,竟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这嗡鸣并非经由耳朵,而是如同一股无形的波纹,自地脉顺着雕龙石柱蔓延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文官席上尚无知觉,武将席间却人人色变!

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寒意和震颤,仿佛一瞬间从温暖如春的宫殿,被拖入了风雪漫天的北境战场!

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有人手指抑制不住地发抖,有人眼角疯狂抽搐。

而被贬归京、一身暮气的老将军秦岳,更是猛然抬头,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就是这一瞬!

苏晚音捕捉到了那股源自灵魂的震颤,她骤然提速,唱腔拔至顶峰,身后沈砚秋的鼓点由“七急三缓”瞬间转为狂风骤雨!

“君问凯旋何时归,不见征人骨已尘!”

鼓点如万千箭雨倾泻而下,三尊铜鼎的嗡鸣随之加剧,整个金銮殿仿佛都在这共振中颤抖,千军万马的奔腾与厮杀之声,在每个武将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啊——!”

秦岳浑身剧震,再也无法抑制,他霍然起身,指着殿上那些尚在推杯换盏的文臣,用尽全身力气颤声嘶吼:“老臣曾在雁门关守城四十七日!粮草断绝,将士们焚烧同袍尸骨取暖!水源枯竭,我等饮马血活命!你们……你们管那叫大捷?那他娘的是地狱!!”

一声嘶吼,石破天惊!

满殿哗然!丝竹声戛然而止!

杜衡面色铁青,暴跳而起,指着苏晚音怒喝:“妖女!以邪音惑乱军心!来人,速毁其乐器!”

两名乐工闻声,如狼似虎地扑向苏晚音。

“放肆!”一声厉喝竟是来自高公公,“圣驾之前,谁敢妄动!惊扰圣上,按律当斩!”

话音未落,两名禁卫已如电射出,反手将那两名乐工死死按在地上。

正是夜玄宸早已安插好的人手!

死寂。

金銮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唯有那金戈铁马的余音,还在梁柱间盘旋不散。

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久久未发一言。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面如死灰的杜衡,扫过那些或颤抖、或激愤、或老泪纵横的武将,最终,落在了殿中那抹素白的身影之上。

“苏晚音,”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你可知,你刚才那一曲,足够朕砍你十次头?”

她俯身,叩首及地,声音却清冽如山涧寒泉,响彻大殿。

“臣女知罪。但若无人敢唱这断头曲,那第十一次,塌的,便是这江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怀中,那枚属于夜玄宸的龙纹玉佩,忽然变得滚烫如火。

与此同时,她的百戏空间深处,那座巍峨的千面阁之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座青铜编钟的虚影。

钟体之上,一行行失传已久的古篆铭文流转换动,赫然是《大胤正律·乐刑篇》中早已亡佚的章节!

而在偏殿不起眼的阴影里,一个负责调试乐器的盲眼小乐童阿笙,正死死抱着怀中的琵琶,小脸煞白,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姐姐……她唱的那个调子……是咱们边关,给死人送葬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