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隐藏的裂痕(1/2)

慕景渊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多年训练出的强大职业本能,走到了门诊室。他坐在熟悉的诊桌前,面前是堆积的病历和等待叫号的病人。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高领毛衣遮住了纱布,却遮不住他眉宇间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游离。

“下一位,请进。” 他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稳,却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

第一位病人是位复诊的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近况。慕景渊努力集中精神听着,手指在键盘上记录,偶尔提出关键问题。但当老太太描述到某个细节时,他的眼神有瞬间的失焦,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方婉凝最后那惨白如纸、充满痛苦与愧疚的脸,还有她死死攥着薄毯、指节泛白的手。

“……慕医生?慕医生?” 老太太疑惑地唤了两声。 慕景渊猛地回神,指尖在键盘上敲错了一个字母。他迅速修正,垂下眼帘,掩去那一闪而过的狼狈:“抱歉,您继续说,刚才头晕了一下。”

老太太关切地看着他:“慕医生,您脸色很不好看啊,是不是太累了?你们医生也要多注意休息啊!”

“谢谢关心,我没事。” 慕景渊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显疲惫。他迅速将话题拉回病情上,用专业的分析结束了这次问诊。

接下来的几个病人,他都竭力维持着表面的正常。但细心的人或许能发现,他今天的话比平时更少,反应偶尔会慢半拍,开处方时盯着屏幕的时间也比以往更长,仿佛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去集中注意力。有年轻的病人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您先休息一下?”

每一次,他都只是摇摇头,用最简洁的话语回应:“没事,继续。” 然后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工作。门诊室成了他此刻唯一的避难所,也是对他意志力最严酷的考验。他必须撑下去,用忙碌和职责来填补内心那个骤然塌陷的巨大空洞。

与此同时,方家的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窗外是不断后退的城市街景,却无人有心情欣赏。陈书仪坐在副驾驶,不时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排的女儿,眼中满是担忧和未干的泪痕。

方婉凝依旧保持着在医院门口的姿势,微微侧头靠着车窗,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景象,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泪水早已无声地流干,只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她手中紧紧攥着那条薄毯的一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

那部旧手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方远凝旁边的副驾驶座椅上,像一个沉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潘多拉魔盒。没有人敢去触碰它,甚至连看,都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

漫长的沉默后,陈书仪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小心翼翼地开口:“婉婉……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方婉凝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见。

方远凝从后视镜里看到妹妹这副样子,心中痛楚难当,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婉凝,那个手机……慕医生他……” 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哥。” 方婉凝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冰凌碎裂般清晰,打断了他的话。她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他一开始帮我……照顾我,是不是……只是因为黎川的嘱托?”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她自己和车内所有知情人的心脏。陈书仪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别过头去。方远凝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最初的重逢,慕景渊确实是因为叶黎川的遗愿和对事故的愧疚,才再次介入方婉凝的生活。

方婉凝没有等到回答,似乎也并不需要回答。她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继续低语,逻辑却异常清晰地串联起那些她观察到、却一直不敢深想的细节: “后来……我一次次失控,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影响到他的工作,他的名声……甚至……害得他差点……” 她说不下去了,慕景渊脖颈流血的画面再次刺痛了她的神经。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还有洛小姐……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么般配……他本来……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化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充满了自我厌弃和一种认命般的解脱: “现在这样……也好。两清了……他就不用再被我拖累了……”

说完这些,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重新将头完全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车内再次陷入了更深的、令人心碎的沉默。方远凝和陈书仪都知道,女儿此刻的“清醒”和“理智”,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人心疼。她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并为慕景渊的“解脱”找到了一个让她自己痛苦却不得不接受的理由。而那部记录着叶黎川最后声音的手机,则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不知何时会引爆,又将带来怎样的后果。

车子缓缓驶入方家所在的小区,最终停在了熟悉的车位。这一路,车内无人再言语,沉重的静默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每个人的呼吸。

方远凝率先下车,动作有些迟缓地打开后备箱,取出行李。陈书仪也连忙下车,绕到后排,想去搀扶女儿。

“妈,我自己可以。” 方婉凝轻声拒绝,声音依旧带着疲惫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她用手撑着座椅,慢慢站起身,动作虽然还有些虚软,但确实不需要搀扶。她甚至没有去看被方远凝小心翼翼拿在手里的那个旧手机,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回到家,熟悉的环境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但也更加凸显了物是人非的苍凉。方婉凝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语气平静地对跟在身后的家人说:“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陈书仪连忙点头:“好,好,你好好休息,妈妈去给你熬点粥。” 她看着女儿平静得过分的样子,心里反而更加七上八下。

方婉凝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身体才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所有的坚强和冷静在独处时土崩瓦解。她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地任由泪水浸湿衣襟。慕景渊最后那冰冷疏离的眼神、那句“两清了”、还有他脖颈上刺目的鲜血……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凌迟着她的心。

她真的……失去他了。以一种最彻底、最不堪的方式。

而那个手机,那个承载着叶黎川最后声音的手机,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横亘在那里。她没有勇气去触碰,害怕听到的内容会让她彻底崩溃,也害怕证实自己心中那个最残酷的猜测——慕景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源于一份对亡弟的承诺和沉重的责任感。

慕景渊终于结束了如同炼狱般漫长的门诊。当他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套时,一种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感席卷而来。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那颗仿佛被掏空的心脏。

他拒绝了同事一起去食堂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向停车场。坐进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只是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医院门口那一幕,方婉凝苍白绝望的脸,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交出了手机,斩断了联系,却仿佛将自己的一部分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回到冰冷的公寓,迎接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他连灯都懒得开,直接瘫倒在沙发上,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了。

慕景渊皱了皱眉,不想理会。但门铃执着地响着,似乎知道他在里面。

最终,他还是挣扎着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是洛文汐。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慕景渊沉默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景渊!” 洛文汐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难掩的疲惫,心头一紧,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举了举手中的保温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我刚好在附近做完采访,想着你可能还没吃饭,就顺便带了点汤过来。是家很不错的炖品店,味道很清淡。”

她没有问“你没事吧”,也没有提及任何可能刺激到他的话题,只是用一种朋友间寻常的关心,小心翼翼地靠近。

慕景渊看着她,眼神复杂。他侧身让她进来:“谢谢,其实不用麻烦。”

洛文汐走进公寓,敏锐地感觉到这里比平时更加冷清和压抑。她将保温袋放在餐桌上,转身看向慕景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脖颈处,虽然被高领遮住,但她似乎能感觉到下面的伤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外科医生,如果需要的话……”

“不用。” 慕景渊打断她,声音有些生硬,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语气,“我处理过了,小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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