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沉痛和无力(2/2)

“吃过了。”齐文兮敏锐地察觉到婆婆情绪不对,但没多问,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碗,“给婉凝带了点燕窝炖梨,清润安神,现在喝一点吗?”

“好啊,谢谢文兮姐。”方婉凝欣然答应,目光落在晶莹的炖品上,甚至带着点孩子般的期待。

齐文兮小心地喂她,方婉凝配合地吃着,偶尔还会评价一句“好甜,但不腻”。她的表现,除了稍显虚弱和那不易察觉的眼神飘忽,几乎就像一个普通术后恢复中的病人。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慕景渊走了进来。他脸上依旧带着一天高强度工作后的明显倦色,眼底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无所遁形。但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进门后,目光习惯性地先快速扫过床上的方婉凝和监护仪数据,然后才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微微颔首:“伯父,伯母,方律师,齐医生。”

“景渊来了。”方峻林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

陈书仪连忙别开脸,装作去收拾桌上的汤碗,生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

方远凝看着慕景渊憔悴却依旧冷峻的脸,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慕医生。”

慕景渊似乎没太在意几人略微异常的反应,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方婉凝身上。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从齐文兮手中接过还剩小半的炖品碗和勺子,接替了喂食的工作。他的动作比齐文兮更熟练沉稳,勺子递到唇边的角度和速度都恰到好处。

“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他一边喂,一边用平静的语调询问,完全是医生查房的口吻,却又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属于家人的自然。

方婉凝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了一下,那光芒清澈而依赖。她没有立刻回答关于头晕的问题,而是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绽开一个比刚才对兄嫂时更灿烂、也更……虚幻一些的笑容,语气轻快地说:“景渊,你回来啦!今天工作累不累?我和妈下午还说呢,等过段时间我好了,我们一起去郊外那个新开的生态农场看看好不好?听说那里春天有很多小动物,还有大片的花田。”

她又进入了那种“只记得美好事物”的状态,智力、逻辑、语言表达都正常,甚至能进行完整的、带有未来规划的对话,但内容却基于她选择性记忆和美好想象构建的世界——在那里,她的康复是确定且迅速的,未来是充满轻松愉悦活动的,或许……也没有那些沉重的、关于疾病和失去的现实。

慕景渊喂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眼,只是“嗯”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先把东西吃完。”

方婉凝顺从地又吃了几口,然后继续兴致勃勃地规划:“我们可以叫上黎川一起,他最喜欢小动物了。对了,他是不是快从山区回来了?妈说信号不好,一直没接到他电话。” 她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叶黎川的“远行”只是寻常出差,归期在即。

病房里的空气,随着她这番“正常”却字字扎心的话语,瞬间凝滞了。

陈书仪背对着病床,收拾东西的手僵在半空,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方峻林别过脸,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掩饰喉头的哽塞。方远凝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甲掐进掌心,看着妹妹脸上那全然不设防的、充满期待的笑容,再看向慕景渊那副平静接受甚至配合应对的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无力感狠狠攫住了他。齐文兮作为医生,理解这是术后及ptsd可能出现的认知症状,但作为家人,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同样堵得难受。

慕景渊仿佛对周遭瞬间低气压毫无所觉,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在这种状态下应对。他喂完了最后一口炖品,用纸巾仔细地替方婉凝擦了擦嘴角,然后才抬眼看她,目光平静地迎着她亮晶晶的、等待回应的眼神。

“农场的事,以后再说。”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既没有肯定她那充满漏洞的规划,也没有直接戳破她关于叶黎川的幻想,只是用一个模糊的“以后”将话题悬置,“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休息和康复。今天的训练做完了吗?”

他极其自然地将话题从虚幻的未来拉回到了现实的康复计划上。

方婉凝眨了眨眼,似乎被他的问题带回了当下,点了点头:“做完了,康复师说我坐得比昨天稳了一点点。” 她的语气带着点小骄傲,随即又染上期盼,“景渊,等我手再有力气一点,你教我弹吉他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

“等你达到康复师设定的手部力量标准。”慕景渊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有条件的承诺,将她的愿望与具体的康复目标挂钩。这既是一种引导,也是一种保护——将她的期待锚定在可实现的、现实的步骤上,而非虚无缥缈的幻想。

“嗯!我会努力的!”方婉凝用力点头,笑容依旧明媚,仿佛那个标准触手可及。

看着两人之间这看似平常、甚至堪称“和谐”的互动——一个沉浸于美好滤镜下的世界发出天真邀约,一个用冷静理智的言辞不着痕迹地引导、安抚、设置边界——方家三人只觉得胸口更加窒闷。

他们清楚地看到,慕景渊在处理方婉凝这种状态时,是多么的熟练、有耐心,甚至堪称“专业”。但这种“专业”背后,是多少次类似场景的重复积累?是多少深夜的疲惫应对?又是多么沉重的一份责任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