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万象和鸣，如此而已（2/2）

“方公子所说的排列组合，不是指宫商角徵羽那几个死板的音，而是这天地间一切动态的，变化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理与序啊！”

“这需要对天地法则，对万物本质，对声音本源理解到何等恐怖的境地？这绝非苦修技艺可达，这需要的是近乎于道的感悟！是真正的天人合一！”

之前叫得最凶的那几人，此刻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随手一拂，引动万物本音交织成曲是“取巧”，那天下乐师恐怕都希望自己有这般“取巧”的本事！

这哪里是“虚张声势”，这分明是“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至高境界在他们面前的惊鸿一现！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场地中央的两人身上。

玉生烟握着碧玉洞箫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引以为傲的，视为大道的“碧海潮生”，他苦修数十载达到的“音由心生，心与天合”的境界，在对方那“一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小。

方运收回拂过虚空的手，那低吟细语，也如潮水般悄然退去，不留痕迹。

他缓缓放下手，负于身后，青衫依旧，微微侧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此式，”

“我称其为……”

“万象和鸣。”

万象和鸣！

短短四字，却道尽了方才那神乎其神、拂手引动万物本音的玄妙境界。

“此非技法，不过是对声音、对振动、对存在的一点粗浅感悟罢了。” 方运的语气轻描淡写，“勉强算是……摸到了乐之本质的一点边角。玉先生以为如何？”

玉生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他苦心孤诣数十年，将一支碧玉箫练到“音由心生，万物同频”，自诩已窥得乐道堂奥，触摸到了“道”的边缘，甚至得了个“碧海潮生”的雅号。

可方运这随手一拂，无声无息，却引动了源自万物自身的，最本初的声音。

高下之别，判若云泥！

“粗浅感悟？”

“你管这叫粗浅感悟？”

“难道不是吗？”

“玉先生苦修数十载，以箫为器，以音为媒，所求者，无非是天人感应，音动天地。可你的天，是你臆想中的天；你的地，是你音律笼罩下的地。你以己心强代天心，以己律强压万物，看似声势浩大，实则离真正的和，尚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方运微微摇头，惋惜开口。

“你的碧海潮生，是你的海，你的潮。你以箫声描绘波澜壮阔，引得外物震颤附和，观者或觉壮丽，但那终究是你一人的独奏，是强加于外物的意志。而真正的天地之潮，万物之声……”

方运的目光扫过大厅的梁柱，地砖，窗外的竹林、甚至空气中的微尘，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其下流淌的，无形的生命韵律。

“它无需描绘，它本就存在。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春风过竹是它的呼吸，夏雨敲檐是它的脉搏，秋叶飘零是它的叹息，冬雪覆地是它的安眠。它宏大如星海运转，细微如尘埃起落。它和谐而冲突，有序而混沌，它就是道本身在声音这一面的显化。”

“我要做的，或者说，我方才所做的，”

“不是去创造声音，不是去驾驭韵律，而仅仅是聆听，然后，在恰当的时机，以微不足道的一点心念，去轻轻叩响那扇本就虚掩的，通往万象的门扉。”

“于是，它们便和鸣了。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轻飘飘的四个字，狠狠砸在玉生烟的心上，也砸在所有懂行之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