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曙光初现(1/2)
省卫生厅那份盖着鲜红公章的通知函,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西郊仓库这片狭小的天地里,激起了滔天巨浪。之前的困顿、挣扎和仿佛永无止境的“阵地战”,瞬间被一种更具象、更紧迫、也更能点燃肾上腺素的挑战所取代——资料攻坚战。
“入场券”已经攥在手里,但能否真正登上那梦寐以求的舞台,取决于他们提交的这份“答卷”,能否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打动那些手握决策权的评审者。
仓库里的气氛,变得如同高考前的冲刺教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纸张、墨水、紧张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希望的味道。那盏昏黄的白炽灯,被延长了工作时间,常常亮至深夜,将伏案工作的几人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林知微无疑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和灵魂人物。她将那份附带着详细要求的通知函反复研读,几乎能背诵下来。要求涉及产品技术原理、生产工艺流程、质量控制标准、成本构成分析、已有应用案例、未来推广设想等多个方面,严谨而全面,完全是一套小型医疗器械报备材料的规格。
她迅速将任务分解,落实到人,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
“王工,”她的目光首先投向王建业,语气郑重,“技术原理和工艺流程部分,是材料的基石,必须做到逻辑清晰、数据准确、表述专业。尤其要突出我们自主设计的涂布和点样系统,在实现‘低成本’的同时,如何保障‘高一致性’和‘环境稳定性’的核心优势。所有图纸,必须用标准工程制图重新绘制。”
王建业推了推眼镜,脸上是技术工作者面对挑战时特有的专注与沉着:“明白。原理部分我会用对比阐述,突出我们与进口技术路线的差异和优势。工艺流程我会分解到每一个操作步骤,并附上关键工序的控制参数和检验标准。图纸今晚就开始重绘。”
“晓梅,”林知微转向周晓梅,“可靠性测试数据,是我们最有力的武器。你需要将所有的环境测试、比对测试数据,进行系统性的整理、分析和图表化。不要只是罗列数据,要写出分析结论,直接点明这些数据证明了产品在哪些具体性能上,尤其适合基层的复杂环境。那份‘可靠性报告’,要成为我们材料里最亮的点!”
周晓梅用力点头,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写满数据的笔记本,眼神熠熠生辉:“林姐你放心!我已经在做了!我会用折线图展示不同温湿度下的稳定性衰减曲线,用对比柱状图清晰显示我们和‘康华’产品在抗潮性、抗干扰性上的差距!保证一目了然,让评审专家一眼就能看出我们的优势!”
“国栋,”林知微看向赵国栋,“你配合王工,负责所有实物样本的准备。按照我们设想的最规范包装,制作二十套……不,三十套完整的检测板样品,包括新版说明书和比色卡。要求每一个细节都完美,不能有任何瑕疵!这是评审专家可能直接上手感受的东西,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赵国栋瓮声瓮气地应下,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每一片板子都光滑平整,每一个包装盒都四角分明!”
最后,她看向李志强,这位团队对外的“窗口”和“触角”。“志强哥,成本构成分析和应用案例部分,由你主要负责。成本要核算到每一分钱,原料、人工、能耗、损耗、管理……都要有清晰的来源和计算依据,既要体现我们的成本控制能力,也要真实合理。应用案例部分,把之前那些矿区、工地的零星反馈,尽可能详细地整理出来,如果有办法拿到一两个盖章的使用单位证明,哪怕是简单的使用情况说明,价值都会巨大!”
李志强眼中精光闪烁,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关键:“成本核算我来弄,保证账目清晰!使用证明……我这就再去跑一趟之前那几个地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做通工作!就算弄不到公章,也要拿到对方负责人签字的情况说明!”
任务分派完毕,仓库化身为一个高速运转的、分工明确的手工作坊兼临时智库。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懈怠,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目标感,将五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
王建业的绘图板旁,堆满了废弃的草图,他在追求一种极致的清晰和规范,连一条尺寸引线的箭头大小都要反复调整。夜深人静时,他还在灯下撰写那份技术说明,用词反复推敲,力求既专业准确,又能让非技术背景的评审者理解其核心价值。
周晓梅的“调色盘”暂时闲置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计算尺、坐标纸和从旧书摊淘来的《数理统计》教材。她埋头在一堆数据中,计算平均值、标准差,绘制一张张虽然简陋却意图明确的图表。遇到统计方法上的难题,她会红着脸去向林知微请教,林知微总能三言两语为她拨开迷雾。当她将第一张清晰的“微光与康华产品湿热环境下性能衰减对比图”绘制出来时,整个仓库的人都为之精神一振——那两条分道扬镳的曲线,胜过千言万语的辩驳。
赵国栋变成了最严格的质检员。他守着那台还在不断调试的涂布机原型和王建业手工打造的点样装置,像呵护易碎的珍宝般,一片片地制作着样本。任何有细微划痕、点样不匀或有任何肉眼可见瑕疵的板子,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淘汰。他粗糙的大手,此刻变得异常稳定和灵巧。新的包装盒样品出来后,他反复测试其抗压和防潮性能,确保在运输途中不会受损。
李志强则再次发挥了他“路路通”的本事。他不仅详细核算了成本,列出了详尽的清单,更是靠着磨破嘴皮子的功夫和之前积累的那点微末人情,竟然真的从河北那个矿区卫生所和邻省一个水利工地医务室,弄来了两份盖有红章、措辞朴实却肯定的“产品使用情况说明”。当他把这两张薄薄的纸郑重地交到林知微手上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份材料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林知微自己,则承担了最繁重的总纂、审核和润色工作。她需要将每个人提交上来的、风格各异的零散部分,整合成一份逻辑连贯、重点突出、格式规范的整体材料。她反复梳理叙述的逻辑,斟酌每一个用词,确保既能展现技术的先进性,又能体现对基层需求的深刻理解,还要符合政府公文般的严谨和克制。
她将【文明传承图鉴】的启发融入其中,不仅仅是具体的技术原理,更是一种系统性的思维框架。她在材料中,不仅回答了“是什么”,更着重阐述了“为什么”——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技术路径?为什么这种低成本、高可靠性的方案更适合当下的中国基层?她试图传递的,不仅仅是一个产品,更是一种理念,一种解决现实问题的思路。
这个过程,是对她知识体系、逻辑思维和文字功底的极大考验。常常夜深人静,其他人都已抵不住疲惫沉沉睡去,她还在灯下逐字逐句地推敲,手边堆满了草稿和参考资料。困倦袭来,她就用刺骨的冷水洗一把脸,或者轻轻摩挲一下口袋里那枚温润的石头,感受着其中流淌的、仿佛能安抚心神的力量,然后继续伏案工作。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图纸的翻动声和偶尔的低语讨论声中飞速流逝。提交的截止日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日益逼近。
在截止日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仓库里灯火通明。所有的组成部分终于汇聚到林知微手中。她进行了最后的统稿和校对。当厚厚一沓、用统一格式打印装订好的申报材料最终放在桌上时,所有人都围拢过来,屏住了呼吸。
淡蓝色的封面,清晰地印着“《‘微光’基层用快速检测板技术及推广应用报告》”的字样。翻开内页,是清晰的技术原理图、详实的测试数据、严谨的工艺描述、透明的成本分析、朴实却有力的应用证明,以及那份绘制精美的性能对比图表。
这份材料,凝结着他们数月来的心血、智慧和汗水,承载着他们全部的梦想和希望。它不再是一个“草台班子”的粗糙构想,而是一份散发着专业、严谨和真诚气息的正式文件。
“太好了……这材料,拿出去,一点也不比那些大厂子的差!”李志强抚摸着光滑的封面,声音有些哽咽。
“是啊,看着它,就觉得我们这几个月的苦,没白受。”周晓梅眼圈微微发红。
赵国栋咧开嘴憨厚地笑着,王建业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林知微看着眼前这份沉甸甸的材料,又看了看身边这群疲惫却眼含期待的伙伴,心中百感交集。她小心翼翼地将材料放入一个崭新的牛皮纸档案袋中,用胶水仔细封好口。
“明天,我去送。”她轻声说,语气却异常坚定。
第二天清晨,天空飘着细密的、冻入骨髓的冷雨。林知微小心翼翼地将档案袋裹在雨衣最里层,贴身保护好,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旧自行车,冒雨前往省卫生厅指定的材料接收点。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冰冷刺骨,但她心中却有一股火在燃烧。递交材料的过程很简短,在一个拥挤的办公室里,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登记、收件,然后将一张小小的、写着编号的回执递给她。整个过程平淡得近乎冷漠,与仓库里那些不眠之夜的热烈和投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捏着那张轻飘飘的回执,走出卫生厅大门,林知微站在冰冷的雨幕中,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庄严而陌生的大楼。材料已经递交,命运的砝码已经交出,剩下的,只有等待。一种空落落的、夹杂着巨大不确定性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回到仓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张回执轻轻放在桌上。众人围过来,看着那张小纸片,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的、难以言说的忐忑。
希望已经播种,但能否发芽,乃至开花结果,无人知晓。
等待,成了接下来日子里,最磨人的煎熬。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但又截然不同。他们依旧在优化技术,依旧在测试材料,但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悬着一块石头,做事时总有些心不在焉,耳朵时刻竖起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是邮递员或者官方人员到来的动静。
李志强依旧每天外出,试图打探消息,但这次,卫生厅那边口风极严,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泄露出来。他只是隐约听说,这次征集,吸引了省内不下十家单位和团队参与,其中不乏一些有背景的科研院所和像“康华”这样实力雄厚的企业。
“康华”这个名字,像一片阴影,再次笼罩在仓库上空。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最大的对手,依旧是这个资本雄厚、背景复杂的庞然大物。
时间一天天过去,仓库里的气氛,从最初的期待,渐渐变得有些焦躁,甚至开始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悲观。那点因为精心准备材料而建立起来的信心,在日复一日的沉默等待中,被慢慢消磨。
“会不会……石沉大海了?”
“那么多单位,我们……真的有机会吗?”
“‘康华’肯定也提交了材料,他们那关系网……”
窃窃私语和疑虑,开始像杂草般在心底滋生。连最沉稳的王建业,眉头也锁得越来越紧。希望越大,失望来临时的打击,可能就越沉重。
就在这种焦虑几乎要达到,连林知微都开始强迫自己思考万一失败后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转机,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到来了。
那天,天空依旧阴沉。一辆半旧的绿色吉普车,卷着泥泞的雪水,吭哧吭哧地停在了西郊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外。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李志强,他脸上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透出光亮的激动。紧接着,下来两位穿着深色中山装、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位,年纪稍长,面容清癯,目光锐利而冷静;另一位较为年轻,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神态恭敬。
李志强几乎是跑着冲进仓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林工!王工!来了!省厅的领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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