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向着北方(1/2)

离别的清晨,天色未明,大杂院却已提前苏醒。

林知微在破晓前最深的黑暗中醒来,借着从糊窗纸破洞透进来的微光,最后一次检查行李。两个捆扎结实的包裹,一个装着姐弟俩的单薄被褥和几件换洗衣裳,另一个则塞满了书籍笔记——这是他们最珍贵的财产。她把李教授给的信封仔细缝进贴身内袋,那里装着他们的全部盘缠和未来几个月的生活费。

林知远也醒了,默默生火做了最后一顿早饭。稀粥比往日稠了些,咸菜也多切了几丝。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少年起身收拾碗筷时,手指微微发颤。

“都检查好了?”林知微问,声音在寂静的晨色中格外清晰。

“嗯,车票、通知书、身份证明都在这个包里。”林知远拍了拍胸前挎着的军用挎包,那是李卫国从村里寄来的,“姐,咱们真的要走了?”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遍,此刻问来,却带着不一样的重量。林知微没有回答,只是拎起较重的书箱,把轻些的行李留给弟弟:“走吧,赶早班车去火车站。”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院中已有邻居在等候——王师傅夫妇,隔壁的李大娘,还有几个平日受过林知微辅导的孩子。

“路上吃的。”王师傅的妻子塞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昨晚新烙的饼,还带着余温。

“到了就写信回来。”李大娘抹着眼角,“北京天冷,记得添衣裳。”

几个孩子怯生生地递上用作业纸折的千纸鹤和歪歪扭扭写着“金榜题名”的字条。

林知微一一谢过,将这些质朴的心意仔细收好。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微薄的馈赠比任何珍宝都贵重。

开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上挤满了人。林知微护着弟弟在拥挤的车厢里站稳,目光掠过窗外熟悉的街景——晨曦中的机关大院,渐渐远去的医学院红楼,还有那条他们走过无数次的、通往大杂院的小路。

一切都将在今天成为过往。

省城火车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拥挤。站前广场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背着行李、揣着梦想的年轻人。有人踌躇满志,有人忐忑不安,更多的人脸上写着与亲人分别的不舍。扩音器里反复播放着注意事项,却总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让一让!让一让!”林知微紧紧拉着弟弟的手,在人群中艰难穿行。她必须时刻警惕,既要防着扒手,又要确保两人不被冲散。

好不容易挤进候车室,这里更是闷热难当。汗味、烟草味、廉价香皂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气味。他们找了个角落放下行李,林知远立即被墙上巨大的列车时刻表吸引——那上面,“北京”两个字格外醒目。

“姐,你看!”少年指着时刻表,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咱们坐的是这趟,13点20分发车,要开36个小时!”

林知微点点头,心里却在计算时间。两天一夜的旅程,意味着他们要在硬座车厢里过夜。她摸了摸内袋里的信封,最终还是决定就这样硬撑过去——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等待检票的时间格外漫长。林知远坐立不安,时而翻看通知书,时而张望检票口。林知微则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群,从他们的衣着、谈吐中推测着各自的来历和去向。这是一幅1978年中国的缩影,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正推动着无数人奔向未知的远方。

“旅客们请注意,开往北京的168次列车开始检票了......”

广播响起的那一刻,整个候车室沸腾了。人群像开闸的洪水般涌向检票口。林知微一把抓起书箱,另一手牢牢拉住弟弟:“跟紧我!”

挤上火车的过程不啻于一场战斗。狭窄的车门被人流堵得水泄不通,哭喊声、叫骂声、行李碰撞声不绝于耳。等他们终于找到自己的硬座车厢时,两人都已汗流浃背。

车厢里早已人满为患。行李架上塞得满满当当,过道上也站满了人。他们的座位靠窗,算是幸运的。林知微让弟弟坐在里面,自己把书箱塞到座位底下,这才松了口气。

“喂,让让!”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劳动布工作服、满身烟味的中年男人正试图把一个大麻袋塞进行李架,麻袋擦着林知微的头皮过去。

林知微默默侧身让开,目光扫过同车厢的旅客——除了那个工人,对面坐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模样的老者,过道里站着几个知青打扮的年轻人,还有个抱孩子的妇女正艰难地挤向车厢连接处。

“姐,你看!”林知远突然压低声音,指着斜前方。

孙静和她的父母正站在不远处。他们显然买的是卧铺票,正准备往卧铺车厢去。孙静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红色外套,在灰扑扑的车厢里格外扎眼。她也看见了林知微姐弟,目光在他们朴素的衣着和脚下的书箱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随即扭头跟着父母走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