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星火微光（1/2）

决心已下，便再无回头路。林知微的生活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所有的时间、精力和思绪都被清晰地分离、压缩，投入到两件并行不悖却又同样耗费心神的事情上——于教授项目组的常规工作，以及为创新竞赛所做的秘密准备。

工具棚成了她名副其实的“第二战场”。每一个没有实验任务的夜晚，以及所有能挤出来的课余时间，她都把自己关在那间昏暗、潮湿、充满霉味的小空间里。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伏在破木板上，时而凝神思考，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小心翼翼操作的身影。申报书的撰写是一项极其磨人的工作。她需要将那些零散的、在失败中摸索出的经验，那些粗糙的、时灵时不灵的“土法子”，包装成一份逻辑清晰、论证有力、至少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学术提案。

这过程比她想象中更加艰难。如何用规范的科学语言描述石膏和羧甲基纤维素钠的粘合作用？如何界定废弃硅胶微球的吸附性能？如何为她那主观性极强的“半定量色阶”找到哪怕一丝理论依据？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反复斟酌，推倒重来。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蹩脚的翻译，试图将一种源自泥土和实践的“方言”，翻译成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学术官话”。常常写到深夜，头脑昏沉，看着纸上那些依旧不尽如人意的文字，挫败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她为理论基础薄弱而焦头烂额之际，意识深处那本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文明传承图鉴】，似乎感应到了她强烈的求知欲和困境，再次泛起了微光。这一次，流淌出的并非具体的操作步骤，而是一些更偏向原理和框架的知识碎片——关于吸附作用的几种理论模型（虽然她无法直接引用），关于不同固定相选择性的影响因素，关于显色反应机理的初步解释……这些知识超越了当前课本的范围，却又恰好填补了她理解上的空白，像一盏盏微弱但方向明确的灯，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照亮了几条可能的路径。

她不敢直接照搬这些超越时代的知识，那无异于引火烧身。但她可以吸收、消化，将其转化为自己的理解，然后用符合当前认知水平的方式重新表述出来。比如，她参考图鉴中关于“相似相溶”和极性选择的提示，重新审视和论证了自己选择的展开剂系统的合理性；她借鉴了对吸附剂表面性质的理解，来解释为什么废弃硅胶在某些情况下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这些源自图鉴的“灵感”，让她在撰写申报书时，底气足了一些，论述也显得更有深度和逻辑性。

实验验证部分更是困难重重。为了获得几张能拿得出手的、效果相对清晰的薄层析照片，她几乎耗尽了手头所有宝贵的硅胶微球（孙静提供的），以及大量的自制板材。失败率依然高得惊人。环境温湿度的细微变化、板材厚薄的不均、点样量的微小差异，都可能导致整个实验的失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在失败中调整条件，寻找那一丝稍纵即逝的、可重复的稳定性。工具棚角落里废弃的玻璃片越堆越高，记载着无数个不眠之夜和无声的叹息。

与此同时，在于教授的项目组里，她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标准和专注。水样筛查工作结束后，她被允许参与一些更深入的数据整理和分析工作。她敏锐地发现，项目中使用的某些标准检测方法，虽然精确，但耗时耗力，成本高昂，根本无法在广大农村地区推广。这个发现，与她竞赛项目想要解决的问题，形成了奇妙的呼应和印证，更坚定了她的信念。她将这些观察和思考，巧妙地融入到竞赛申报书的“立项依据”和“应用前景”部分，使其更具现实关怀和说服力。

时间的流逝在忙碌中失去了清晰的刻度。梧桐树叶从嫩绿转为深翠，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竞赛申报的截止日期日益临近。

这天晚上，林知微正在工具棚里，对着最后一批实验结果的记录发愁——效果依然不稳定，拍出来的照片模糊不清，很难作为有力证据。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拍摄，准备只用文字描述时，工具棚外传来了熟悉的、轻缓的脚步声。

是孙静。

这一次，她没有停留在外面，而是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她的目光扫过棚内一片狼藉的景象——摊开的书籍、写满演算的草稿、一堆堆废弃的玻璃片，以及林知微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还在为竞赛的事发愁？”孙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知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在孙静面前，掩饰似乎已经没有意义。

孙静走上前，没有去看她的申报书，而是拿起了几张她准备用作附图的、效果不佳的薄层析照片，对着烛光看了看，眉头微蹙。

“成像效果太差了，这样交上去，恐怕第一轮就会被刷下来。”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致命的问题。

林知微的心沉了下去，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

孙静放下照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她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帆布包里，取出一个不算太厚的、用牛皮纸包裹的文件夹，放在了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板上。

“这里有一些我叔叔带回来的资料里，关于早期薄层析技术标准化操作和结果记录的部分影印件，”孙静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里面提到了一些改善成像效果的土办法，比如利用特定角度的侧光，或者简单的背景衬底。还有一些关于如何规范描述实验现象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