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城下诊城(1/2)
翌日,午时未至,一座简陋却坚实的浮桥已然横亘于漳水之上。陷阵旅主力并未急于渡河,而是依乌桓将令,在河北岸依势列阵,旌旗招展,矛戟如林,一股肃杀之气隔河弥漫,遥遥罩向三十里外的漳州城。
李破一身黑色镶铁皮甲,外罩代表副旅帅身份的玄色披风,虽年少,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并未多带人马,只点了石牙及其麾下五十名最为精悍的老卒作为护卫,外加两名军中随行的、战战兢兢的医官,以及几辆满载着“慰问品”——实则是些军中常见的粗劣布匹和少许肉干的马车。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却像一柄刻意磨钝了尖锋的匕首,不疾不徐地渡过漳水,踏上了南岸的土地。
马蹄踏过焦黑的田野,碾过荒芜的村落。越靠近漳州城,那种人为制造的荒凉感便越发明显。官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路旁甚至能看到新翻的泥土,似乎有人急于掩盖什么痕迹。
石牙策马跟在李破身侧,铜铃大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这崔老儿是把地皮都刮走三层吗?干净得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比咱们黑水峪后山的乱葬岗还他娘的瘆人!”
李破没有接话,目光落在远处地平线上逐渐清晰的漳州城轮廓上。城墙高厚,雉堞完整,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如同一头沉默的灰色巨兽,散发着冰冷而排斥的气息。
“副旅帅,你看那城头。”石牙忽然压低声音,用马鞭指了指。
李破抬眼望去,只见漳州城头,旗帜稀疏,守军的身影也寥寥无几,一副防备松懈的模样。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几处关键城垛之后,隐约有金属的反光一闪而逝,那是强弓劲弩特有的寒光。
“故作松懈,内藏杀机。”李破心中冷笑,崔厚这出戏,演得并不算高明。
队伍行至距城一里处,城门依旧紧闭,吊桥高悬。城头之上,终于出现了几名顶盔贯甲的将领模样的人。
“城下何人?止步!”一名守将探出身子,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得老远。
李破勒住战马,抬手止住队伍。他并未下马,只是微微仰头,声音清越,以内力送出,虽不高亢,却清晰地传入城头每一个人耳中:“本官乃幽州军前锋营陷阵旅副旅帅李破!奉夏侯校尉之命,特来探视抱恙的崔刺史!并携薄礼,慰劳守城将士!还请开门!”
城头上一阵轻微的骚动,那守将显然没料到来的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将领,更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他犹豫了一下,回头似乎与人商议了片刻,才再次喊道:“李将军见谅!刺史大人病体沉重,无法见客!如今城外不太平,流寇四起,为免奸细混入,恕不能开门!将军好意,末将代刺史大人心领了,礼物也请带回!”
这话说得客气,拒绝得却毫不含糊。
石牙闻言,顿时勃然,提气怒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们是朝廷王师,剿匪的官军!你他娘的把官军当流寇挡在门外,我看你这龟壳子里才他娘的有鬼!赶紧给老子开门,不然等老子们自己砸开,把你蛋黄都给捏出来!”
他这番粗鄙不堪却杀气腾腾的骂阵,让城头上守军脸色都变了变,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李破摆了摆手,制止了石牙继续骂下去。他脸上不见丝毫怒容,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这位将军,崔刺史病体竟如此沉重,连王师代表都无法接见,实在令人忧心。我军中这两位医官,虽非神医,却也颇通岐黄之术,或可为刺史大人诊视一二,略尽绵薄之力。若因延误病情,致使刺史大人有个闪失,我等岂非愧对朝廷,愧对夏侯校尉重托?”
他这话绵里藏针,既点明了自己“王师”的身份和探病的“诚意”,又将“延误病情”的责任隐隐推给了对方。
城头守将一时语塞,显然没遇到这么难缠又“讲道理”的对手。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自城头响起:“李将军少年英才,关心之情,崔某感激不尽。”
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官袍、面色略显苍白、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官,在几名僚属的簇拥下,出现在城垛后。他并未戴冠,发髻有些松散,确实带着几分“病容”,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与病态不相符的精明与审视。正是漳州刺史,崔厚。
“只是,”崔厚咳嗽了两声,继续道,“老夫此乃陈年痼疾,偶感风寒,引发旧恙,需静养,实在不便见客。且城中药物齐备,不敢劳烦贵军医官。将军美意,崔某心领,还请回禀夏侯校尉,待老夫病体稍愈,定当备酒设宴,亲自犒劳王师。”
老狐狸!李破心中暗骂。这崔厚亲自现身,看似给了面子,实则依旧滴水不漏,连医官入城诊视的机会都不给。
“崔刺史言重了。”李破在马上微微欠身,语气依旧诚恳,“既然刺史大人需静养,末将不敢强扰。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城头那些隐约的弓弩反光,语气带着一丝“困惑”,“末将观漳州城防,似乎……颇为空虚?如今流寇未靖,若秃鹫营余孽或其他匪类趁机来袭,恐对刺史安危不利。我大军既至,或可派一部精锐入城协防,以确保刺史安全与城防无虞。”
协防?此言一出,城头上崔厚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这李破,竟想顺势把军队开进城里?
崔厚干笑两声,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李将军多虑了!我漳州郡兵虽不及幽州精锐,守此孤城尚有余力!岂敢劳动王师将士?”
“哦?是吗?”李破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忽然抬手指向城头一处看似无人的垛口,“末将方才似乎看到那边有弓弩反光,还以为是守军弟兄过于紧张,误将王师当了敌人。既然城防无虞,想必是末将眼花了。”
他点得如此精准,让崔厚及城头守将脸色都是一变。那处垛口之后,确实藏着一名弩手!
崔厚眼神闪烁,干咳得更厉害了:“咳咳……将军说笑了,定是……定是阳光反射。守城儿郎见大军压境,难免紧张,举止失措,让将军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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