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枕戈待旦(1/2)
深夜十一点的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屏幕的幽光和墙角应急灯惨白的光晕。苏清越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膝上的笔记本电脑泛着冷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铁盒子里的证据材料已经全部数字化传过来了。她滑动触控板,一页页翻看:三卷泛黄的135胶卷扫描件、录音带的文字转录、还有十几张现场照片的电子版——与当年入卷的那些“规范”照片截然不同,这些原始影像记录着被精心掩盖的真相。
第一张照片:船厂废弃仓库三楼窗口,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坠落。但照片边缘捕捉到了另一只手臂的残影——从后面推的。
第二张:更衣室里悬挂的尸体,颈部勒痕明显有两道,一道深一道浅。法医标注:生前勒痕与死后悬挂痕重叠。
第三张:农药瓶旁倒卧的中年男人,嘴角的白沫里混着暗红色——尸检报告里没提出血。
苏清越盯着这些照片,胸口那十五厘米的刀口开始隐隐抽痛。不是生理性的痛,是那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为无辜者悲鸣的痛。
她关掉照片,打开录音转录文档。文字已经经过技术处理,去除杂音后,对话清晰得可怕:
“王主任,那三个刺头又去纪委了。”
“老李,船厂破产是省里定的调子,不能让他们搅黄了。”
“可他们手里有账本复印件……”
“那就让他们闭嘴。”
“您的意思是……”
“意外,或者……想不开。船厂破产,压力大,有人想不开很正常。”
“这……三条人命啊。”
“老李,想想你儿子的工作,想想你媳妇的病。事成之后,香港那边给你留个账户。”
录音到此中断。后面的内容被抹去了,但已经足够。
苏清越闭上眼睛。父亲当年听到这段录音时是什么心情?发现那些照片时又是什么感受?他一定想查下去,但“上级指示”像一堵墙,硬生生把他挡了回来。
十年。这十年,父亲是怎么过来的?每个深夜独坐书房的沉默,每次抚摸那些泛黄案卷时的叹息,还有对她选择进纪委时那种复杂眼神——现在她都懂了。
门被轻轻推开,周维提着保温桶进来,看见她还没睡,眉头立刻皱起:“清越,医生说了十点必须休息。”
“我看完这些就睡。”苏清越的声音嘶哑,“周维,你听这段录音。”
她把电脑转向他。周维听完,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这是铁证。”他低声说,“但清越,你现在不能激动。这些材料专案组会处理,你要相信组织。”
“我相信。”苏清越合上电脑,“但我必须知道进展。王某背后还有人,那个‘上级指示’是谁?录音里提到的‘香港账户’现在在谁名下?还有,当年参与伪证的人,现在都在什么位置?”
她每问一句,胸口就闷痛一阵。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呼吸。
周维赶紧把氧气面罩给她戴上:“别说了,先吸氧。”
吸了几分钟,心率从125慢慢降到110。苏清越摘下面罩,眼神依然执拗:“帮我联系老陈,我要知道专案组今晚的部署。”
“现在凌晨了……”
“命案不等人。”苏清越看着他,“周维,那三个人死了十年,家属等了十年。现在每拖延一分钟,都是在辜负他们的等待。”
周维知道劝不住,只好拿出手机,拨通陈卫国的电话,按下免提。
“老陈,清越要听进展。”
电话那头传来陈卫国疲惫但亢奋的声音:“清越,你提供的证据太关键了!我们已经根据录音里的线索,锁定了当年船厂厂长李某的香港账户——过去十年,这个账户定期收到汇款,总额超过两千万。汇款方是王某妻子控制的离岸公司。”
“李某人呢?”
“三年前肝癌去世了。”陈卫国顿了顿,“但他儿子还在,我们刚把他从澳门带回来。他交代,父亲临终前留了一封信,说如果将来有人查船厂的事,就把信交出去。”
“信在哪?”
“在他香港银行的保险箱。我们已经通过国际刑警协查,明天应该能拿到。”陈卫国的声音压低了,“清越,还有个情况——王某的儿子王某明,今天下午试图从深圳出境去香港,被边控拦下了。但他身上搜出一个u盘,里面是加密文件,技术组正在破解。”
苏清越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内容可能是什么?”
“不知道,但王某明被捕时很慌张,一直说‘u盘不是我的’。我们怀疑……可能是他父亲留的后手,或者,是更上面的人的把柄。”
电话挂断后,苏清越陷入沉思。王某明试图携带加密u盘出境,这意味着什么?是转移证据,还是……保命符?
她重新打开电脑,调出王某案的卷宗。王某的履历很清晰:从国企厂长到区领导,再到省国资委副主任,最后到政协副主席。每一步都踩在关键节点上,每一次晋升都伴随着重大改革或资产处置。
这样的人,不可能单打独斗。
她的目光落在王某在省国资委期间经手的一个项目上:2005年,东州化工厂改制,国资评估五点二亿,最终以三点八亿“打包出售”给一家民营企业。那家企业后来在香港上市,市值一度超过五十亿。
而这家企业的创始人,姓刘。
刘志远。
东州财富案的主犯,现在还在缅甸坤沙手里的刘志远。
苏清越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停住了。一条隐约的线,开始浮现。
王某—刘志远—坤沙。国企改制—p2p融资—境外洗钱。
如果这是一条完整的利益链……
她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再次吸氧。但脑子停不下来,那些线索像拼图碎片,在空中旋转,寻找彼此的接口。
凌晨三点,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李文涛,身后跟着两位穿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气质肃穆。
“清越,这两位是中央纪委和最高检的同志。”李文涛介绍,“专案组升级了,由中央直接督办。”
苏清越想坐直身体,但伤口疼得她吸了口冷气。最高检的那位同志上前一步:“苏清越同志,你躺着就好。我们长话短说——你提供的证据,已经呈报中央领导。领导批示:一查到底,无论涉及谁。”
中央纪委的同志接着说:“根据现有线索,此案可能涉及更高级别领导干部。我们需要你协助梳理几个关键时间节点的证据链。”
他递过来一份清单:2005年化工厂改制、2009年棉纺厂改制、2012年船厂破产案重启调查被叫停、2015年王某晋升省政协副主席的考察材料……
每一个时间点,都可能藏着交易。
“我尽量。”苏清越说,“但我需要调阅更多原始档案。”
“已经在协调了。”中央纪委同志点头,“另外,鉴于你目前的安全状况,我们建议你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今天凌晨的袭击事件表明,对方已经狗急跳墙。”
“我哪也不去。”苏清越摇头,“这里是省城最好的心外科,我的主治医生了解我的情况。而且——”她顿了顿,“我留在这里,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给专案组争取时间。”
“太危险了。”李文涛不同意,“清越,你的安全同样重要。”
“李书记,我父亲当年因为查这个案子被调离,那三个人因为想讨公道被杀害。如果我现在因为怕死就躲起来,我对不起他们。”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
最高检的同志最终点头:“好。我们会加强这里的安保,但你自己也要绝对小心。任何陌生人不接触,任何不明物品不接收。”
他们离开后,苏清越才感到全身脱力。冷汗浸湿了病号服,胸口疼得像有火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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