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乡路(1/2)

塞北的风沙总在黄昏时变得格外肆虐,灰黄色的沙粒被风卷着,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刮在秦沧的脸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刺痛。他骑着黑马走在土路上,马背上的物资堆得老高——两袋小米、三袋麦粉、十几斤肉干、三匹粗布,还有两把弯刀、一杆长枪和一壶羽箭,这些东西用粗麻绳捆得结实,随着马蹄的颠簸轻轻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趟收获的沉重。

黑马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鼻翼张得老大,汗珠顺着脖颈的鬃毛往下淌,落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被吸干。从黑石帮分舵出来,他们已经连续走了四个时辰,中途只在一处有积水的凹地停过一次,给马喝了点水,秦沧自己也啃了块肉干,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上路了。他不敢多停——瘦猴跑回黑风口时,肯定会召集更多人手来追,黑石帮在边关的分舵不止一个,要是被他们缠住,就算他有“崩山撞”和弯刀,也架不住人多。

更重要的是,边关这地方他早就待够了。从碎骨营到黑石帮分舵,眼里看到的不是黄沙就是焦土,闻到的不是血腥就是霉味,活下去全靠抢、靠杀,连一口热饭都难得吃上。他听碎骨营里的老流民说过,往南走,过了长城,就是中原地界,那里有大片的麦田,有热闹的城镇,有吃不完的白面馒头,还有能让人变得更强的功夫。他要去中原,不是为了什么好日子,是为了能活得更久,活得更硬气,是为了以后再没人敢像黑风骑、像黑石帮这样,把他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

秦沧勒了勒缰绳,让黑马放慢脚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擦了擦脸上的沙尘和汗水,视线往前望去——远处的地平线已经开始模糊,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原本平坦的戈壁渐渐出现了起伏的土坡,土坡上没有草,只有裸露的黄土和零星散落的白骨,看起来格外荒凉。

“前面是什么地方?”秦沧低声自语,他对边关的地形不算熟悉,只知道往南走能出边关,却不知道这些土坡是什么地界。他拍了拍黑马的脖子,轻声道:“再撑撑,找个背风的地方咱们就歇。”

黑马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打了个响鼻,脚步却没停,依旧稳步往前走着。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那些土坡越来越近,秦沧渐渐发现,土坡上的白骨比他想象中更多——有的是人的头骨,眼窝空洞地对着天空;有的是四肢骨,断口处还留着刀砍的痕迹;还有些细小的骨头,像是孩子的,散落在黄土里,被风沙吹得滚来滚去。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突然涌上秦沧的心头。他皱起眉头,勒住黑马,翻身下马,牵着马的缰绳,一步步朝着最近的一个土坡走去。土坡不高,也就两丈来高,他走上去,低头看着脚下的白骨,心脏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这些白骨的排列方式,土坡的走势,还有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朽和血腥的味道,都让他觉得格外熟悉,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来过这里。

他沿着土坡往前走,走了约莫百十来步,突然看到土坡顶端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石碑是用青石做的,已经裂了好几道缝,上面的字迹被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个断断续续的笔画。秦沧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拂去石碑上的沙尘,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

“秦……家……村……”

三个模糊的字渐渐清晰起来。秦沧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全身的血液瞬间都凝固了。

秦家村!

这是他的村子!是他以前住过的村子!是那个在一个暴雨之夜,被马贼烧成灰烬,被鲜血染红的村子!

他怎么会忘了?他怎么能忘了?

那年他还不叫秦沧,村里的人都叫他“狗剩”。他记得母亲总在煤油灯下给他缝衣服,针脚又细又密,衣服上还会绣上小小的兔子;他记得父亲总在清晨带着他去田里看庄稼,教他认小麦和谷子,说等秋收了,就能给他做白面馒头;他记得村里的小伙伴总跟他一起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玩捉迷藏,老槐树的花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雪。

可那一切,都在那个暴雨之夜被毁掉了。

他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雷声轰隆隆的,像要把天劈开。他被母亲抱在怀里,躲在柴房的缝隙里,母亲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他从缝隙里往外看,看到无数的火把照亮了村子,看到穿着黑衣的马贼举着弯刀,闯进每一户人家,听到父亲的怒吼声,听到母亲的哭声,听到小伙伴的惨叫声,还有房子被烧着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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