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暖针霜寒(2/2)

谢长卿若在房中处理军务文书,偶尔从繁复的舆图或战报中抬起头,目光便会落在我飞针走线的侧影上,似乎只是这般看着,便能涤去一身征尘与血腥,寻回内心最深处的安宁。

“这件,是不是太小了些?” 有一日,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我刚缝好的一件鹅黄色小衫,在他宽大的掌心比了比,嘴角噙着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初生的婴孩,本就只有这么点大,长得又快。” 我含笑接过,指尖轻轻抚平布料上细微的褶皱,“我多准备几件,总归是用得上的。” 想到不久之后,会有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穿上我亲手缝制的衣裳,心中便涨满了蜜糖般浓稠的甜意与期待。

“这颜色很好。” 他低声道,指腹摩挲过那细腻柔软的布料,“看着便觉得暖和。”

嫡姐也常凑过来,拿起我绣了一半的、憨态可掬的小虎头帽样,啧啧称赞:“瞧瞧我们年年的巧手!这小老虎绣得,眼睛活灵活现的,将来娃娃戴上,不知多威风可爱!”

她也会兴致勃勃地翻拣布料,兀自念叨:“这块湖水绿的软绸滑不留手,给娃娃做贴身的里衣最好……哎,这卷云纹的素缎雅致,留着等宝宝百天时,裁件小褂子正好……”

飞针走线间,时光仿佛被拉得绵长而静谧,充满了馨香的暖意。 那些对前方战事的隐隐忧虑,对莫测未来的不安揣测,似乎都被这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手工慢慢熨帖,暂时压到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每一针落下,都带着我对腹中孩儿——我心中已几乎认定是承安跨越山海归来——的无尽怜爱与祈盼;每一线引过,都缠绕着一个母亲最朴素也最坚韧的愿望:唯愿他平安、康健、一世喜乐。

偶尔,我也会停下针线,将手轻轻覆在依旧平坦却已能感知到不同的小腹上。我会在心里默默同他说话,告诉他,他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父亲正在为守护千千万万如他一般的孩子而浴血奋战;

告诉他,这世界虽有风雪硝烟,但更多的,是像此刻灯光下细密的针脚一样,绵长不绝的爱与守护。

做好的小衣、小帽、小袜,被我一件件仔细折叠,整整齐齐地收进一只父亲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散发着清浅樟木香气的小箱里。

这只日益充盈的小箱,成了烽火连天的北疆大营最珍贵的一角。它是残酷战争阴影下,顽强生长出的、属于生命与未来的温暖嫩芽,是我在漫长期待中,最实在的依凭和希冀。

只是,彼时完全沉浸在孕育生命的温情与喜悦中的我,丝毫未曾预料,这份柔软的寄托,在不久之后,竟会以那样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成为牵动所有人心的焦点。

战争的铁蹄与暗处的阴谋,从不因任何个人的悲喜而放缓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