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归位、暗流与一声枪响的直播（2/2）

韩迩梦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睛，太阳穴剧烈跳动。刚才那一个多小时的极限推演与指挥，消耗巨大。但他没有时间休息。

屏幕上，倒计时停留在00:18:33。燃油几乎耗尽，但总统安全着陆了。

“归途”计划，在经历最致命的意外和极限操作后，惨胜。

雅加国际机场。

舱门打开，苏加诺总统的身影出现在舷梯顶端。他脸色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手中紧紧握着那份象征权力的印章复制品。机场跑道周围，景象混乱。一部分穿着政府军旧制服、但臂缠不同颜色布条的士兵（来自罗肯派系或其他倒戈部队）紧张地警戒着，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属于陆军叛变集团或“真道军”的部队在观望、骚动，但并未开火。天空中，四架华夏歼-11战机如同守护神般盘旋，巨大的威慑力让任何轻举妄动的念头都被死死压下。

数十名从美济礁随行、以及从国内各地秘密赶来的支持者、部分倒戈的军官、以及几位匆匆赶来的、在雅加尚未逃离的国会议员和宗教领袖，聚集在舷梯下。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欢呼的人群，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默，和对未来的巨大茫然。

苏加诺深吸一口气，走下舷梯。他的脚，重新踏上了尼亚的土地，踏上了这个满目疮痍、危机四伏的首都。

“同胞们，”他的声音通过一个临时找来的扩音器，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开，“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重若千钧。人群中响起压抑的啜泣和激动的低语。

“我回来了，不是为复仇，不是为清算，是为和解，为重建，为我们尼亚的明天。”苏加诺的目光扫过那些面孔模糊、立场各异的士兵和支持者，“过去几周的苦难、分裂、流血，必须结束。现在，我以尼亚共和国合法总统的身份宣布，即刻起，在全国范围内实行无条件停火！所有武装人员，无论属于哪一方，立即停止一切敌对行动，返回各自驻地或向当地政府指定的集结地点报到！国家将成立特别委员会，处理所有相关事宜，首要目标是恢复秩序，保障民生，救治伤员！”

“对于那些在动乱中犯下罪行的人，法律会给予公正的审判。但对于愿意放下武器、回归法律与秩序框架的人，国家会给予出路。我们的敌人不是彼此，是分裂，是贫困，是恐惧，是那些企图让我们永远沉沦的黑暗势力！”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我也要感谢我们的友好邻邦，华夏共和国，在危难时刻提供的宝贵道义支持和必要协助，使得这次回归成为可能。尼亚的和平与稳定，符合地区所有国家的利益。”

讲话不长，但立场鲜明：停火、和解、依法办事、感谢华夏。这是当前局面下，最能争取最大公约数、也最安全的表态。

讲话通过随行记者和勉强恢复的部分广播信号，迅速传播出去。

“厨房”内，韩迩梦紧盯着实时舆情监控和各方反应数据。

代表“支持停火”、“欢迎总统回归”、“期待和平”的民意指数，在尼亚国内（主要是网络尚存的地区）开始显着攀升。尤其是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普通民众和中间派中，苏加诺“和解”与“恢复秩序”的呼吁，得到了强烈的共鸣。

罗肯将军很快发表声明，宣布“西部各省拥护苏加诺总统的停火号召，并将全力协助恢复秩序”，并“严厉谴责任何企图破坏国家统一与和平的势力”——虽然没有点名s-300，但指向明确。贾法尔派系也发表简短声明，表示“愿意在总统领导下，探讨亚齐地区的和平未来”，态度谨慎但积极。

普拉博沃的陆军叛变集团和“真道军”方面，则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和混乱。雅加城内，部分陆军部队开始出现动摇，一些中下层军官私下接触总统方面派出的联络人。哈立德的前线部队与陆军的对峙虽然没有解除，但枪声明显稀疏下来，双方似乎都在观望。

“社会恐慌指数”开始缓慢下降，“内部信任瓦解度”依然很高，但针对总统回归的“合法性认可度”和“秩序期待值”两条曲线，开始有力上扬。

韩迩梦调出综合评估模型。模型显示：“危机暂时缓解。总统回归的政治象征意义和停火号召产生初步效果。主要反对派陷入混乱与观望，温和派与地方势力开始向总统靠拢。外部（华夏）支持形成有效威慑。短期内爆发大规模全面冲突的风险从百分之八十七下降至百分之四十一。但深层次矛盾未解：叛军核心残余（普拉博沃、哈立德）未投降，极端思想未清算，外部不明势力（s-300操控者）威胁仍在，经济崩溃与人道危机亟待解决。政权基础依然脆弱，高度依赖外部支持与内部各派系脆弱的平衡。长期稳定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十。”

一串串冰冷的数据，勾勒出一个看似出现曙光、实则依然如履薄冰的现实。回归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将决定这个脆弱的开端，是走向巩固，还是迅速崩坏。

苏加诺总统在临时安排的、位于相对安全的城西原政府宾馆的“临时总统府”内，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接见各方代表，组建临时内阁（大量空缺，只能暂时由支持者和技术官僚填充），与军方残留的忠诚将领和倒戈军官开会，试图重新掌握部分武装力量的控制权。华夏方面提供的通讯、情报和少量紧急物资援助，成为维系这个临时政权运转的生命线。

韩迩梦的“厨房”也转入新的阶段：从颠覆攻击，转为防御、监控与支持。持续监控叛军残余动向，追踪s-300系统及其背后势力的蛛丝马迹，防范可能的反扑或恐怖袭击，同时为总统的决策提供实时数据分析和安全预警。

倒计时从归途的生死时限，换成了新政权能否站稳脚跟的“生存倒计时”。

四十八小时后。

苏加诺总统决定在独立宫（总统府）废墟前的广场上，发表一次全国电视直播讲话，进一步凝聚人心，展示权威，并宣布一系列紧急重建措施。这是一个高风险、高象征意义的举动。独立宫在政变中受损严重，周边安全形势复杂，但正因如此，在此地发表讲话，更能体现总统不畏艰险、重振国家的决心。

“厨房”为此次讲话进行了详尽的安全评估和部署。清除演讲区域周边三公里内所有已知威胁点；安排多层警戒圈，由倒戈的政府军、罗肯派部队、以及华夏协助训练的一支小型总统卫队混编负责；对广场进行彻底电子侦测和反狙击排查；准备多套应急撤离方案；甚至准备了防弹玻璃演讲台和紧急医疗小组。

直播由多家国际媒体和尼亚国内残存的电视台同步进行。全球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此。

演讲前最后一小时，韩迩梦如同往常一样，进行着最后一次全局数据巡检。演讲区域周边监控画面正常，各警戒部队通讯畅通，空中“天眼”监控未发现异常聚集或活动。舆情监测显示，国内对此次演讲的关注度达到新高，期待与不安并存。

然而，就在他例行扫描总统核心随行人员及卫队的实时通讯记录（经过授权）时，一行几乎被淹没在海量正常通讯流中的异常数据，触发了他预设的一个极其隐蔽的、针对“巢穴”相关通信特征的过滤算法警报。

警报级别：低。但源点位置，让韩迩梦的瞳孔骤然收缩。

异常信号并非来自外部，也不是来自已知的叛军残余或可疑目标。

它来自……总统卫队内部通讯网络的一个节点。准确说，是来自卫队中一名负责外围电子侦测与反监听设备操作的中士的个人加密通讯记录。记录显示，在演讲开始前二十五分钟，该中士的设备与外界进行了一次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五秒的、使用了非标准加密握手协议的极简数据包交换。交换对象ip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一个位于东欧的匿名服务器，该服务器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与之前s-300阵地附近那个地下信号源，有过两次极其短暂的、同样模式的接触。

内鬼！

而且是一个能够接触到核心安保通讯、可能了解现场电子部署细节的内鬼！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疑似“巢穴”或s-300操控者有关的节点进行联系，其意图不言而喻！

韩迩梦的心脏猛地一沉。所有安全部署，都可能因为这个内鬼而出现致命的漏洞！演讲现场，此刻如同一个外表华丽、内部却埋着诡雷的舞台！

他立刻接通雷栋的紧急加密频道，语速快如子弹：“雷处长！总统身边有内鬼！卫队电子侦测中士，身份编码***，与s-300背后势力有隐秘通讯！立即秘密控制此人，并彻底核查其可能做出的任何安全破坏！演讲现场风险等级提升至最高！建议……”

他的话音未落。

“厨房”主屏幕上，那个正在直播苏加诺总统演讲画面的窗口里——

身着简单西装、站在独立宫废墟前临时搭建的防弹演讲台后的苏加诺，刚刚说到“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同治愈国家的创伤……”，并再次转向镜头，准备感谢国际社会特别是华夏的“持续道义支持……”

就在他嘴唇微启，下一个词即将吐出的瞬间——

一声沉闷的、不同于普通枪械的、仿佛经过特殊消音的爆响，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直播现场的嘈杂背景音！

声音来源似乎很近！

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仿佛摄像师也受到了惊吓。

屏幕中，苏加诺总统的身体猛地一顿，脸上刚刚凝聚的严肃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惊愕与茫然。他微微低头，似乎想看向自己的胸口，但动作只做了一半。

紧接着，在全世界亿万观众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在“厨房”内所有人骤然停止的呼吸声中，苏加诺总统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向着演讲台后方，缓缓地、沉重地倒了下去。

直播画面瞬间被慌乱的人影遮挡，惊呼声、哭喊声、怒吼声透过麦克风传来，紧接着，信号中断，屏幕变成一片刺眼的、令人心悸的雪花点。

“厨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服务器风扇疯狂的嗡鸣，以及韩迩梦面前屏幕上，那条代表“总统生命体征”的实时监控曲线，在演讲画面中断前的最后一帧，已然变成了一条绝望的、笔直下坠的红线，伴随着刺耳的、连绵不断的生理信号丢失警报。

韩迩梦的手指，依然悬在控制台上方，保持着刚才准备敲击指令的姿势。他的瞳孔深处，那平素如冰封湖面的数据流，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彻底击碎，化为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更狂暴、更黑暗的漩涡吞噬。

他看着那片雪花的屏幕，听着那刺耳的警报，足足过了三秒——在“厨房”的时间感知里，却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悬空的手，按在了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厨房”冰冷的空气，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雅加那一片混乱的独立宫广场，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苏加诺，看到了那些惊惶失措的支持者，看到了阴影中可能正在冷笑的敌人，也看到了那幽深星空中，投来饶有兴味一瞥的、名为“巢穴”的阴影。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很轻，很冷，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厨房”里，敲打在每一个呆若木鸡的成员心头：

“计划……”

“有变。”

雪花屏幕的闪烁白光，映在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如同为一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更加残酷、更加不可预测的黑暗乐章，打上了无声的、冰冷的休止符，与起始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