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公投、样本与更伟大的叙事（2/2）

“巢穴”这次出手，目的绝非简单的恐吓或干扰。这是一次正式的、居高临下的“评估结果发布”，一次彰显其存在与权限的“主权宣告”，也是对华夏深度介入乃至试图“吸纳”尼亚这一行为的一种复杂回应——既像是默许，又像是在提醒，谁才是更早的、更高层级的“观察者”与“评估者”。

“立刻分析古迹能量波动数据，尝试建立与‘巢穴’已知信号特征的关联模型。全面排查这些古迹的历史记载、民间传说、地质异常报告。”韩迩梦对“厨房”团队下令，声音依旧平稳，但指令的优先级已调至最高。

他同时接通了阿贡和雷栋的紧急线路。

阿贡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启”震撼了，视频画面中的他脸色苍白，但眼神深处除了惊惧，竟似乎还有一丝……了然的苦涩。

“韩将军，”阿贡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也看到了。‘样本’……‘d-’……‘可吸纳’……呵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笑声，“看，这就是没有‘大树’庇护的下场。我们只是别人实验室里的‘样本’，是星空下随时可以被评分、被建议处理掉的观察对象。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挣扎，我们的选择，在更高的存在眼里，或许只是一份待填写的实验报告。”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屏幕，看向虚空：“是时候了。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是在星空下继续当一个评级d-、随时可能被未知力量‘吸纳’或清理的孤零零样本，还是……主动选择一棵看得见、摸得着、至少能为我们挡一挡风雨的‘大树’，成为它庞大叙事的一部分，并借此……保住我们讲自己故事的微弱权力？”

阿贡的话，充满了政治家在绝境中寻求出路的现实与悲凉，也隐隐指向了最终的选择。

雷栋那边则是暴怒与警惕交织：“他妈的！又来！这次是直接骑脸了！老韩，这玩意儿对公投影响太大了！现在全国都懵了！很多人觉得世界末日了，投票还有屁用！也有人觉得反正都是被‘吸纳’，给华夏‘吸纳’至少是个人！”

“影响巨大，但方向未必完全不利。”韩迩梦分析道，“该信号将尼亚乃至地球文明置于一个更宏大、更危险的叙事中。在此背景下，加入一个强大的、可见的文明共同体以寻求庇护，其心理逻辑将得到强化。关键在于引导舆论，将此次事件解读为‘外部威胁凸显，加强内部团结与依靠的必要性’，并将公投塑造为‘主动选择文明归属、争取生存与发展权利’的关键一步。阿贡代总统的回应至关重要。”

在随后的四十八小时里，阿贡政权与华夏方面展现了惊人的危机公关与叙事引导能力。他们没有否认或掩盖“星空信号”事件，反而主动将其置于台前。

阿贡再次发表全国讲话。他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简单的尼亚传统服饰，背景是一面尼亚国旗和一面华夏国旗。他面容疲惫，但眼神坚毅。

“同胞们，几天前，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听到了。我们被称为‘样本’，被打了低分，被建议‘吸纳’。是的，这令人屈辱，令人恐惧。”

“但这也让我们看清了冰冷的现实。在这个浩瀚的宇宙中，在那些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眼中，一个像尼亚这样弱小、分裂、历经磨难的国家，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脆弱的‘样本’。如果我们继续孤立、继续内斗、继续在黑暗中摸索，我们的命运，或许真的只能由别人来评分，由别人来决定是‘观察’还是‘吸纳’。”

“但，我们不是没有选择。”阿贡提高了声音，“我们面前，就有一条路。一条与一个拥有五千年不断裂文明、拥有强大力量、并且愿意尊重我们、帮助我们、与我们平等相待的兄弟携手同行的路。这条路上，我们不是‘样本’，我们是伙伴；我们不是被‘吸纳’，我们是主动的融合与共建；我们不会失去讲自己故事的权利，反而能在更广阔的舞台上，让我们的故事被听见、被尊重、被传承！”

“公投，不是投降，不是灭亡。公投，是我们这个‘d-样本’，在认清宇宙的残酷与自身的渺小后，所做的、最清醒、最勇敢的一次自救与自强！是我们选择成为更伟大、更安全、更光明叙事的一部分，并以此，保住我们作为‘尼亚人’的血脉、文化和未来的最后机会！”

讲话反复播放，配合以华夏方面发布的、关于共同应对未知挑战、保护文明多样性、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强烈声明。舆论开始被艰难地扭转。那种被高等文明视为蝼蚁的集体恐惧与羞辱感，被巧妙地引导向“抱团取暖”、“寻找依靠”的生存本能。许多原本犹豫甚至反对的人，在“星空信号”带来的巨大 existential dread面前，心态发生了微妙变化——如果注定要被某个强大的力量“吸纳”，那么选择一个至少能提供安全、发展与尊重的，似乎成了理智甚至无奈的最优解。

公投日，天气晴朗。

全国各地的投票站秩序井然，甚至透着一股异样的肃穆。荷枪实弹的士兵在维持秩序，国际观察员在认真记录。许多选民表情复杂，沉默地排队，投下或许是他们作为“尼亚共和国”公民的最后一票。

韩迩梦坐镇“厨房”指挥中心，面前的巨幕分割成无数画面，实时监控着每一个投票站的动态，分析着社交媒体上的情绪流向，运行着最终的公投预测模型。没有异常。那个星空信号之后，“巢穴”再无声息，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的数据发布。

阿贡在巴东的投票站完成了投票。投完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镜头前，接受了简短的采访。

“阿贡代总统，您刚刚投下了怎样的一票？”记者问。

阿贡看着镜头，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穿过了镜头，看向了每一个屏幕前的尼亚人，也看向了那片曾闪烁过诡异星空的苍穹。

“今天，”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们投下的，不是放弃独立的票，不是出卖灵魂的票。今天，我们投下的，是选择成为更伟大、更坚韧、更光明叙事的一部分的票。是选择在浩瀚宇宙和冰冷现实中，为我们自己、为我们的子孙，找到一处可以遮风避雨、可以学习成长、可以继续讲述我们尼亚故事的港湾的票。我们选择保住我们讲自己故事的权力，哪怕这个故事，今后将在一个更宏大的篇章里，作为一个独特而珍贵的段落存在。”

他没有说“赞成”或“反对”，但他的话语，已为这场充满荒诞、恐惧与决绝的公投，标注了最终的注脚。

投票在傍晚结束。计票工作连夜进行。

韩迩梦面前的预测模型曲线，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某个数值之上。他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官方结果的最终确认。

屏幕的一角，那个标记着“文明附庸进程”的模型，正在依据实时数据，进行着又一次剧烈的动态更新。进程的下一阶段，似乎已触手可及。而星空深处，那些给予“d-”评级并建议“可吸纳”的“观察者”们，此刻，是否也在它们的维度，静静地观看着这个“样本”最终的选择，并更新着它们的观察日志？

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无论选择如何，博弈不会停止，监控仍需继续。而“石像鬼”的职责，便是在这不断变化的故事中，保持绝对冷静的观察，与精准的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