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数据葬礼、人间烟火与一碗汤的审判重量（2/2）

“今天这汤，”王建国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的得意，“我加了点新琢磨的香料法子，你尝尝，看是不是更厚了？”

韩迩梦依言，挑起一箸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滚烫、柔韧的面条，醇厚、层次丰富的汤底，炖得酥烂入味的牛肉……熟悉的滋味在舌尖炸开，伴随着食物带来的、最原始也最踏实的满足感，沿着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那冰冷的、属于数据和死亡的气息，仿佛被这口热汤一点点熨烫、驱散。

他慢慢吃着，每一口都咀嚼得很认真。脑海里不再有奔腾的数据流，只有味蕾传递来的、简单而直接的愉悦信号。隔壁桌的大叔在吹嘘今天的牌局，另一桌的情侣在低声嬉笑，门口有外卖员急匆匆跑进来取餐……这一切，平凡、琐碎、充满烟火气，与他刚刚参与揭露的那桩深埋地底的罪恶，仿佛存在于两个完全割裂的时空。

然而，真的是割裂的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那份冰冷的数据报告，那些被钉在关系网上的名字，最终指向的，不正是为了维护像此刻这样的、普通人能安心吃一碗热汤面的、平凡而珍贵的秩序么？邓国华老师当年举报偷工减料，或许也只是为了让学校的孩子们能在安全的操场上奔跑，让像老王这样的街坊能安心做生意，让这座城市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夜晚，能继续充斥着热汤面的香气和寻常人家的谈笑。

“守护”这个词，第一次如此具体地击中了他。它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一个“有趣”的实验，或一份换取数据和庇护的契约。它变成了那碗热汤的温度，变成了王建国额头的汗珠，变成了隔壁大叔吹牛时眉飞色舞的表情，变成了这条街上每一盏亮着的、代表着一个家庭的灯火。

他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宏大虚无的东西。正是这一点一滴、具体而微的、被称为“生活”的脆弱之物。

“味道如何？”王建国充满期待地问。

韩迩梦抬起头，看着对方被灶火熏得发红、却写满质朴关切的脸。他沉默了两秒，然后，用一种极其认真、甚至有些郑重的语气回答：

“汤体醇厚度提升约百分之五点七，香料后味融合度更佳，牛肉纤维酥烂程度达到新的平衡点。综合评分，优于历史数据均值百分之十二点三。王老板，你的手艺又精进了。”

王建国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夸人都夸得跟做报告似的！不过我爱听！精进了就好，精进了就好！哈哈哈！”

周围的食客也投来善意的笑声。韩迩梦低下头，继续吃面。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个像素点。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城市的灯光如同倒悬的星河。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场基于他提供的、冰冷精确的数据而发起的风暴，正悄然拉开序幕。但在这里，在这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前，韩迩梦只是安静地、一口一口地，吃完了他迟来的晚餐。

太阳穴的刺痛早已不知不觉消散。一种奇异的平静，混合着汤的暖意，在他胸腹间弥漫开来。那是数据无法解析，逻辑无法推演，却真实存在的、属于“人间”的温度。

他放下碗，汤汁喝得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