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数据证言、无声惊雷与一碗面的告慰(2/2)
“打住打住,”王建国笑着摆摆手,“你说那些都对,但那是你们学问人的说法。在我这儿,一碗面好吃,就是客人吃了,身上暖和了,心里舒坦了,抹抹嘴说声‘老板,味儿正!’这就行了。”他喝了口水,目光看向门外沉沉的夜色,“你说那事儿,做了对的事,心里却不轻快,反而沉……我琢磨着,大概是因为,对的事,很多时候不是为了让人‘轻松’才去做的。”
他顿了顿,声音沉缓下来:“就像我当年学拉面,我师父说,和面要下力气,熬汤要费工夫,这些都是‘重’活。你费劲巴力做出一碗好面,客人吃舒服了,你看着高兴,这高兴里头,就带着你使的那股子劲儿的‘重’。又好比……嗯,好比咱街口老李头,前些年捡了个病倒在路边的外乡人,自己也不宽裕,却掏钱给人看病抓药,伺候到能下地。人走了,连个名儿都没留下。你说他图啥?轻松?一点儿也不。但他心里踏实,夜里睡得着。这踏实,也是有分量的。”
韩迩梦静静听着,筷子无意识地在面汤里轻轻划动。
“你做的事,八成是那种……拨开云雾,让该见光的东西见了光,让该落到实处的‘理’落了地的事吧?”王建国看着他,眼神温和而了然,“这种事,本来就是沉的。因为它搬动的是‘理’,是‘公道’,这些词儿听着就挺沉,对不对?你把它从地底下刨出来,擦亮了,放回该在的地方,这过程你用了力,那分量自然就落到你肩上一部分。这不是坏事,小韩大师,这说明你把这‘理’,把这‘公道’,当真了,搁心里了。心里装了有分量的东西,人才能立得住,才算是……嗯,真正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王建国的话,没有复杂的逻辑,没有精确的数据,却像一把钝而有力的钥匙,轻轻叩击在韩迩梦那因过量信息与庞杂情感冲击而有些凝滞的思维外壳上。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不是因为错误,而是因为……“当真了”?因为将外部的“理”与“公道”,内化为了自身需要承载的“分量”?
他低下头,看着碗中蒸腾的热气,汤面上浮着的油花微微晃动。他想起指挥车里那些复杂的图谱,想起坑洞边压抑的哭声,想起雷栋通红的眼睛,也想起此刻面前这碗朴素却温暖的面,和王建国那双沾着面粉、布满老茧的手。
“我明白了。”韩迩梦低声说,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面。汤汁滚烫,沿着食道温暖下去,那股陌生的滞重感并未消失,却仿佛被这温热浸润,悄然改变了形态,从一种不适的负担,沉淀为某种更为坚实、更为具体的东西。
他吃得很快,很干净,连汤都喝完了。放下碗时,额角微微见汗,一直萦绕不去的、源自信息过载和精神冲击的细微眩晕感,似乎也被这食物带来的暖意驱散了不少。
“多谢,王老板。面很好。”他站起身,认真地说。
“嗐,谢啥,一碗面的事儿!”王建国笑呵呵地收拾碗筷,“晚了,快回去歇着吧。”
韩迩梦点点头,推门走入夜色。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胸膛间那股温热的饱足感,与心底那沉甸甸的、崭新的“分量”,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隐约的星子,又回头看了看面店窗内透出的、暖融融的光。然后转身,步伐平稳地向着基地的方向走去。步履间,少了几分往日的飘忽与抽离,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踩在实地上的沉稳。
有些路,走上去才知道重量。有些事,做完了才懂得滋味。而他的人生迩梦,游戏红尘,似乎正从云端漫步,一步步踏入这烟火人间的厚重土壤之中。那土壤里,有冤屈的冰冷,也有热汤的温暖,更有无数如老王、如雷栋、如邓国华家人那样的普通人,用他们的方式,诠释着何为“理”,何为“重”,何为“活着”的真意。
这堂课,没有数据库,没有公式,却比任何星际法则都更让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