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村论正邪(2/2)

贾雨村闻言,“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杯盏都震得叮当响,朗声道:“正是这个意思!兄台果然一点就透!

你还不知道,我自革职以来,这两年脚不停歇游遍了各省,也曾遇上过两个这般异样的孩子,方才你一说起那衔玉的宝玉,我就猜着了八九分,他准是这一派的人物!”

说着他话锋一转,往前探了探身,神秘兮兮地问:“不远说,就说咱们金陵城里,那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知道?”

冷子兴一咧嘴,笑道:“谁能不知道!这甄府跟贾府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老亲,两家来往亲热得很,逢年过节都要互送厚礼。别说旁人,就连我这做古董生意的,跟他们家管家也往来了不止一日两日,熟络得很!”

贾雨村捋了捋胡须,笑道:“去年我在金陵的时候,就有人举荐我去甄府当西席,教他家公子读书。我原想着富贵人家的子弟多半娇纵难教,谁知进府一看,那甄家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却半点不摆架子,竟是个富而好礼的体面人家,本是个难得的好差事。可没成想,那学生虽说只是启蒙阶段,却比教一个要考举人的秀才还费心费力!”

冷子兴来了兴致,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哦?这话怎讲?难不成这甄家公子也是个顽劣不堪的主?”

“顽劣是真顽劣,可奇也奇在这顽劣上!”

贾雨村喝了口酒,接着说道,“那孩子跟我说:‘必得要两个女儿陪着我读书,我才能认得字,心里也明白道理,不然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更可笑的是,他还常对着跟在身边的小厮们发脾气,说‘“女儿”这两个字,是天底下最尊贵、最清净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还要稀罕金贵!你们这些满嘴浊气的粗人,万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

说到这儿,贾雨村故意顿了顿,看了眼听得入神的冷子兴,才接着道:“他还定下规矩,但凡要提‘女儿’二字,必得先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才行;要是谁敢说错半个字,或是语气不敬,就得受‘凿牙穿眼’的惩罚!你说这孩子是不是透着股子邪性?”

冷子兴听得哈哈大笑:“果然是个奇人!跟那宝玉倒有几分相似!”

“可不是嘛!”贾雨村也笑了,“他平时暴虐顽劣,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没少干,可只要放了学进了内院,见了那些姐妹姑娘 们,立马就变了个人似的,温厚和平,说话都带着几分文雅,连声音都放轻了三分。他爹见他这般模样,气得不行,下死劲打了他好几回,可压根儿改不了。”

“每次打得他疼得满地打滚,他就‘姐姐、妹妹’地乱喊。后来内院的姑娘 们拿他取笑,说‘你打急了只管叫姐妹做什么?莫不是想叫姐妹们去给你讨情讨饶?也不害臊!’你猜他怎么说?”贾雨村卖了个关子。

冷子兴急道:“快说快说,他到底怎么答的?”

“他说:‘我疼得厉害的时候,一叫姐姐妹妹,就觉得疼得轻些了,说不定这两个字真能解疼呢!’”

贾雨村学着孩子的语气,惹得冷子兴又是一阵笑,“打那以后,他就得了这‘秘法’,每逢疼极了就喊姐妹。

更要命的是他祖母,把这孙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每次他爹打他,老太太就拄着拐杖出来护着,还反过来责怪老师管教太严、儿子下手太狠。

我实在没法子管教,只好辞了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