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邢夫人谋娶鸳鸯 凤姐机变避嫌(1/2)
话说林黛玉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去,暂且按下不表。
如今且说凤姐儿,因见邢夫人差人来叫,不知何事,忙换了一身妥当穿戴,坐车往邢夫人处来。
邢夫人将房内侍奉的人尽数遣出,悄声向凤姐儿说道:“叫你来不为别的,有一桩为难的事,老爷托我办,我拿不定主意,先来和你商议。
老爷看上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要纳她在房里,叫我去和老太太讨要。我想这也是大户人家常有的事,只是怕老太太不肯给,你可有什么法子?”
凤姐儿听了,忙劝道:“依我说,太太竟别去碰这个钉子。
老太太离了鸳鸯,连饭都吃不香甜,哪里舍得放她去?
况且平日老太太说起闲话来,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不该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放在屋里,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也不保养身子,不好生做官,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
太太听老太太说这些话,难道还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
这会子躲还来不及,反倒拿草棍去戳老虎的鼻子,可不是自讨没趣!
太太别恼我,我是万万不敢去的。
明摆着这事成不了,反倒招出好些没意思的话来。
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该妥当些,太太该劝劝才是,不比年轻时候,做这些事没妨碍。
如今家里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闹这样的事,叫外人知道了,怎么见人?”
邢夫人冷笑道:“大户人家三房四妾的多了,偏咱们家就使不得?
我劝过老爷,他未必肯听。再说鸳鸯只是老太太的丫头,老爷是老太太胡子都白了的大儿子,又做着官,要个房里人,老太太也未必好驳回。
我叫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倒先给我派了一堆不是。
自然不是叫你去要,我自己去说就是了。
你倒说我不劝,你哪里知道老爷的性子,劝不成,反倒先恼了我。”
凤姐儿知道邢夫人禀性愚拗,只知道一味承顺贾赦好自保,其次便是贪敛财货,家里一应大小事都由贾赦做主;
但凡经她手的银钱,都刻薄吝啬得很,还总拿贾赦浪费当由头,说“须得我在中间俭省,才能补得上”,对儿女奴仆,一概不信不听。
如今见邢夫人这般固执,知道劝也无用,连忙陪笑改口:“太太这话说得极是,我年纪轻,哪里知道轻重?
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再金贵的东西,不给老爷还给谁?
背地里的话哪里作得数?我竟是个呆子。
就说琏二爷,往日得了不是,老爷太太恨得要立刻打死,及至见了面,也还是疼他,照样把心爱的东西赏他。
如今老太太待老爷,自然也是这样的心意。
依我说,今儿老太太高兴,要讨便今儿去讨。
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说笑,等太太过去了,我就搭讪着走开,把屋里的人也都带开,好让太太和老太太说话。
给了最好,不给也没什么,旁人也不知道。”
邢夫人听凤姐这般说,方才转怒为喜,又说道:“我的主意,是先不跟老太太要。
老太太要是说不给,这事就没指望了。
我想先悄悄和鸳鸯说,她纵然害臊,我慢慢跟她讲明白,她只要不言语,这事就算妥了。
到那时候再和老太太说,老太太纵然不依,也架不住鸳鸯自己愿意,常言说‘人去不中留’,自然就成了。”
凤姐儿笑道:“到底是太太有智谋,这法子千妥万妥。别说是鸳鸯,换了旁人,哪个不想巴高望上、出人头地?
放着半个主子的名分不做,反倒愿意当一辈子丫头,将来配个小厮就完事,哪里有这样的人?”
邢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有体面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你先过去,半点风声也别露,我吃过晚饭就过来。”
凤姐儿心里暗想:“鸳鸯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就算这么说,也难保她愿意。
我先过去,太太后到,要是鸳鸯答应了倒还好,倘若不答应,太太多疑,只怕会疑心我走了风声,让鸳鸯拿腔作势。
到时候太太见这事应了我之前的话,羞恼成怒,拿我出气,反倒没意思。
不如和太太一起过去,她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都疑心不到我身上。”
想罢,便笑着说道:“方才来的时候,舅母那边送了两笼子鹌鹑,我吩咐厨房炸了,原本要赶着太太晚饭的时候送过来。
刚进大门,见小子们抬着太太的车,说车拔了缝,拿去收拾了。
不如这会子坐我的车一起过去才好。”
邢夫人听了,便命人换衣服,凤姐忙着服侍了一回,母女两个一同坐车往贾母这边来。
凤姐儿又说道:“太太去老太太那里,我要是跟着一起进去,老太太问起来我去做什么,反倒不好。不如太太先过去,我回去换了家常衣裳再来。”
邢夫人听了有理,便自往贾母处,和贾母说了一回闲话,便出来假托往王夫人房里去,从后门出去,打鸳鸯的卧房前过。
只见鸳鸯正然坐在那里做针线,见了邢夫人,忙站起来。
邢夫人笑道:“做什么呢?我瞧瞧,你扎的花儿越发好了。”
一面说,一面便接他手内的针线瞧了一瞧,只管赞好。放下针线,又浑身打量。
只见他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
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
鸳鸯见这般看他,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里便觉诧异,因笑问道:“太太,这会子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
邢夫人使个眼色儿,跟的人退出。
邢夫人便坐下,拉着鸳鸯的手笑道:“我特来给你道喜来了。”
鸳鸯听了,心中已猜着三分,不觉红了脸,低了头不发一言。
听邢夫人道:“你知道你老爷跟前竟没有个可靠的人,心里再要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不净,也不知道毛病儿,买了来家,三日两日,又要魇鬼吊猴的。
因满府里要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这个好处,没了那个好处。
因此冷眼选了半年,这些女孩子里头,就只你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作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
意思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去,收在屋里。
你比不得外头新买的,你这一进去了,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
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话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
如今这一来,你可遂了素日志大心高的愿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
跟了我回老太太去!”说着拉了他的手就要走。
鸳鸯红了脸,夺手不行。邢夫人知他害臊,因又说道:“这有什么臊处?你又不用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
鸳鸯只低了头不动身。
邢夫人见他这般,便又说道:“难道你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作,倒愿意作丫头!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
你跟了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
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
家里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迟了。”
鸳鸯只管低了头,仍是不语。
邢夫人又道:“你这么个响快人,怎么又这样积粘起来?有什么不称心之处,只管说与我,我管你遂心如意就是了。”
鸳鸯仍不语。邢夫人又笑道:“想必你有老子娘,你自己不肯说话,怕臊。你等他们问你,这也是理。让我问他们去,叫他们来问你,有话只管告诉他们。”
说毕,便往凤姐儿房中来。
凤姐儿早换了衣服,因房内无人,便将此话告诉了平儿。
平儿也摇头笑道:“据我看,此事未必妥。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他那主意,未必是肯的。也只说着瞧罢了。”
凤姐儿道:“太太必来这屋里商议。依了还可,若不依,白讨个臊,当着你们,岂不脸上不好看。你说给他们炸鹌鹑,再有什么配几样,预备吃饭。你且别处逛逛去,估量着去了再来。”
平儿听说,照样传给婆子们,便逍遥自在的往园子里来。
这里鸳鸯见邢夫人去了,料定她必是往凤姐儿房里商议此事,过后必定有人来问自己,不如先躲一躲。
遂找了琥珀,吩咐道:“若是老太太问起我,你就说我病了,没吃早饭,往园子里逛逛就来。”
琥珀点头答应。鸳鸯安排妥当,也往园子里来,随意各处游玩,不想正撞见往这边来的平儿。
平儿见四下无人,便凑上前来,促狭笑道:“新姨娘来了!”
鸳鸯听了,脸腾地一下红了,又气又急,说道:“怪道你们串通一气来算计我!等着,我这就去找你主子闹去!”
平儿见她动了真容,自知失言,忙上前拉住她,往旁边枫树底下走,二人坐在一块青石上。
平儿索性把方才凤姐去邢夫人处、回来后告知自己此事的前因后果,包括邢夫人的打算、凤姐的心思,一五一十全告诉了鸳鸯。
鸳鸯听毕,脸色依旧绯红,对着平儿冷笑道:“要不是咱们素来交好,我断不会信你。你想想,咱们这起人,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着史姑娘去的翠缕,还有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再加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什么心里话不说,什么事不一起做?
如今虽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营生,但我心里仍把你们当亲姊妹,有难处才实打实地告诉你们,盼着你们能帮我排解。
这话你先放在心里,别忙着告诉二奶奶: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此刻太太死了,他三媒六聘娶我去做正头大老婆,我也绝不会去!”
平儿正想笑着应答,忽听得山石背后传来“哈哈”的笑声,有人说道:“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说得出口,也不怕牙碜!”
二人吓了一跳,忙起身往山石后找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袭人,她大笑着走上前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要紧事?也告诉我听听。”
说着,三人一同在青石上坐下。
平儿又把方才跟鸳鸯说的话,简略跟袭人说了一遍,末了叹道:“这话论理不该咱们奴才置喙,但这个大老爷也太好色了,只要是个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肯放手。”
袭人听了,也附和着摇头。平儿转头对鸳鸯道:“你既真心不愿意,我倒有个法子,不用费什么事就能了断。”
鸳鸯忙问:“什么法子?你说来我听听。”
平儿笑道:“你就去跟老太太说,你已经许给琏二爷了,大老爷素来顾及脸面,自然就不好再要了。”
鸳鸯听了,啐了一口,说道:“什么浑话!你还好意思说?前儿你主子不就这么混说过吗?谁知今儿竟真应了这种糟心事!”
袭人笑着接话:“既然琏二爷那边不行,我再想一个。我去跟老太太说,就说老太太已经把你许给宝玉了,大老爷见是老太太的意思,保管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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