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呆霸王遭打(2/2)
赖大的儿子赖尚荣跟他是老熟人,关系不错,所以今儿特意请他来作陪。可谁能想到,酒桌上别人都还好,就薛蟠又犯了老毛病——见着俊的就走不动道。柳湘莲心里早就不爽了,趁空就想溜之大吉,无奈赖尚荣死皮赖脸地拦着不让走。
赖尚荣还劝他:“刚才宝二爷特意嘱咐我,他一进门就看见你了,就是人多不好说话,让我告诉你散场的时候别先溜,他还有话跟你说。你要是实在非要走,等我把他叫出来,你们俩见了面再走,到时候就跟我没关系了。”说着,就吩咐小厮进去找个老婆子,悄悄传话“把宝二爷请出来”。
那小厮去了没一会儿,宝玉还真出来了。赖尚荣赶紧凑上去跟宝玉笑说:“好叔叔,我把他交给你了,我去招呼其他人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宝玉拉着柳湘莲到大厅侧边的小书房里坐下,开门见山地问:“这几天你去过秦钟的坟上吗?”柳湘莲点头:“怎么没去?前几天我们几个去放鹰,离他坟还有二里地的时候,我就惦记上了。今年夏天雨多,我怕他的坟被冲坏了,就瞒着其他人,特意绕过去看了看,果然有点塌了。我回家就凑了几百钱,第三天一早就雇了两个人把坟修好了。”
宝玉叹道:“难怪呢!上个月我们大观园池子里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让茗烟送到坟上去供奉。他回来我还问过坟有没有被冲坏,他说不但没冲坏,反而比上次见的时候更新了。我还以为是其他朋友帮忙修的呢。我最恨自己天天被圈在家里,一点主都做不了,稍微动一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光说不练。就算手里有钱,也由不得我随便花。”
柳湘莲道:“这事儿你不用操心,外头有我呢,你心里记着秦钟就行。眼看十月初一快到了,上坟的花销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也知道我,兜里比脸还干净,家里没什么积蓄,就算有俩钱也花得快,不如提前把这钱留出来,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宝玉道:“我正想打发茗烟找你说这事儿呢,可你又不常在家,天天四处游荡,没个固定地方。”柳湘莲道:“这事儿不用特意找我,咱们各自尽心意就好。而且我马上也要出门闯荡了,打算在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
宝玉一听,赶紧追问:“这是为啥呀?”柳湘莲冷笑一声:“你不懂我的心思,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我现在得走了。”宝玉道:“好不容易见着面,不如等到晚上一起散场多好?”柳湘莲道:“你那个姨表兄(薛蟠)还是那副德行,我再坐下去难免出事,不如我先回避了好。”
宝玉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还是回避他为好。但你要是真要远走,一定要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偷偷摸摸地走了。”说着,眼圈一红,眼泪都掉下来了。柳湘莲道:“放心,我肯定会跟你辞行的。你别跟其他人说就行。”说完就站起来要走,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进去吧,不用送我。”一边说一边走出了书房。
刚走到大门前,就听见薛蟠在那儿咋咋呼呼地喊:“谁把小柳儿放走了!”柳湘莲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恨不得当场把这蠢货揍一顿,但又想到自己是酒后动手,还得给赖尚荣留点面子,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压了又压。
薛蟠一看见柳湘莲走出来,跟见着宝贝似的,醉醺醺地趔趄着冲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嬉皮笑脸地说:“我的好兄弟,你往哪儿走啊?”柳湘莲耐着性子道:“我出去走走,马上就回来。”
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走就没劲儿了,好歹再坐会儿,就当心疼心疼我。不管你有什么要紧事,都交给哥,你别着急。有你哥我在,你想做官发财都容易!”柳湘莲见他这副丑态,又恨又觉得丢人,脑子里立马冒出一个主意,拉着他走到没人的地方,似笑非笑地问:“你是真心跟我好,还是假意跟我好啊?”
薛蟠一听这话,喜得心痒难耐,眯着一双醉眼,连忙笑道:“好兄弟,你怎么问这话?我要是假意对你,立马就死在你跟前!”柳湘莲道:“既然是真心,那这儿人多眼杂的,不方便说话。等会儿我先先走,你随后跟出来,到我住处去,咱们单独喝一夜酒。我那儿还有两个特别好的小跟班,从没出过门。你别带任何人,到了那儿,伺候的人都是现成的。”
薛蟠一听,高兴得酒都醒了一半,连忙问:“真的假的?”柳湘莲道:“我还能骗你?我真心待你,你反倒不相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相信!不过我不认识你住处,你先跑了,我去哪儿找你啊?”
柳湘莲道:“我住北门外头,你舍得离家,到城外住一夜吗?”薛蟠笑道:“有你在,我还回什么家!”柳湘莲道:“行,那我在北门外的桥上等你。咱们先回席上喝酒,等我走了之后你再出来,这样其他人就不会留意了。”薛蟠连连答应。
于是两人又回到酒桌上,再喝了一会儿。薛蟠实在按捺不住,眼睛一直盯着柳湘莲,越想越开心,左一壶右一壶地喝酒,根本不用别人劝,自己灌自己,没一会儿就喝得八九分醉了。
柳湘莲瞅准机会,趁众人不注意,悄悄起身溜了出来。到了门外,他吩咐随身小厮杏奴:“你先回家吧,我到城外办点事就回来。”说完,翻身上马,一溜烟直奔北门,在桥上等着薛蟠。
没过多久,就见薛蟠骑着一匹大马,醉醺醺地远远赶了过来。他张着大嘴,瞪着模糊的醉眼,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左右乱晃,一个劲儿地找柳湘莲。等他从柳湘莲的马前经过时,光顾着往远处瞅,压根没留意近处的人,竟直接骑了过去。柳湘莲看他这憨傻样,又好气又好笑,立马拍马跟了上去。
薛蟠往前跑了一段,见周围越来越冷清,才发觉不对,赶紧勒住马往回找。一回头看见柳湘莲,跟捡着稀世珍宝似的,连忙嬉皮笑脸地说:“我就说你是最讲信用的,果然没骗我!”柳湘莲皮笑肉不笑地说:“赶紧往前走,别让人看见跟过来,免得不方便。”说着,先拍马往前去了,薛蟠连忙紧紧跟在后面。
柳湘莲见前面越来越偏僻,还有一片芦苇塘,便勒住马跳了下来,把马拴在树上,转头对薛蟠笑道:“你也下来,咱们先立个誓,往后要是变心,把今儿的事说出去,就让天打雷劈!”薛蟠醉醺醺地笑道:“这话在理!”赶紧跳下马,也把马拴好,“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发誓:“我要是日后变心,把这事说出去,就让我天诛地灭!”
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薛蟠颈后就像被铁锤砸中似的,眼前一黑,满眼金星乱冒,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柳湘莲走过去看了看,知道这蠢货从没挨过打,不禁打,只用了三分力气,照着他的脸“啪啪啪”扇了几下。瞬间,薛蟠的脸就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跟开了家五颜六色的果子铺似的。
薛蟠起初还想挣扎着爬起来,柳湘莲上去用脚尖轻轻一点,他就又摔了回去。薛蟠躺在地上嚷嚷:“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不愿意就算了,好好说不行吗?为啥把我哄到这儿来打我?”一边喊,一边还胡骂乱骂。
柳湘莲冷哼一声:“你这瞎了眼的东西!睁大眼看看柳大爷是谁!都这时候了不哀求,还敢骂我?打死你都脏了我的手,今儿就给你点厉害尝尝!”说着,从马背上取下马鞭,照着薛蟠的后背到小腿,“噼噼啪啪”抽了三四十下。
这一顿鞭子下来,薛蟠的酒醒了大半,疼得他直咧嘴,忍不住“哎哟哎哟”叫了起来。柳湘莲冷笑道:“就这点能耐?我还以为你多不怕打呢!”说着,又一把拽起薛蟠的左腿,把他拖到芦苇塘的烂泥地里,来回拉了几步,把他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水,又问:“现在认不认得我是谁了?”
薛蟠疼得说不出话,只趴在泥里哼哼。柳湘莲把马鞭一扔,攥紧拳头又往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这下彻底扛不住了,在泥里滚来滚去,嗷嗷乱叫:“我的肋条骨要断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是我听了别人的瞎话,误会你了!”
柳湘莲道:“别扯别人,就说你自己的错!”薛蟠连忙说:“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你是正经人,我不该瞎想!”柳湘莲不依不饶:“说得再软点,我就饶了你。”薛蟠疼得哼哼唧唧地喊:“好兄弟,饶了我吧!”柳湘莲上去又是一拳。薛蟠疼得一哆嗦,赶紧改口:“好哥哥!好哥哥饶命!”
柳湘莲又连着给了他两拳,薛蟠彻底吓破了胆,连声“哎哟”着求饶:“好爷爷!我错了!饶了我这瞎了眼的蠢货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了,我敬你怕你!”柳湘莲指了指旁边的泥水:“把那水喝两口。”薛蟠皱着眉头,一脸嫌弃:“那水多脏啊,根本没法喝!”
柳湘莲举起拳头就要打,薛蟠吓得赶紧喊:“我喝!我喝!”说着,只好趴在地上,凑到芦苇根下的泥水里喝了一口。刚含在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哇”的一声,把刚才吃的酒肉全吐了出来。柳湘莲嫌恶地说:“真脏!把这些都吃干净,我就饶你。”
薛蟠吓得连连磕头:“好爷爷,积点阴德饶了我吧!这东西打死我也吃不下去啊!”柳湘莲捂着鼻子:“你这一身酒气加泥水味,都快把我熏吐了。”说着,再也懒得搭理他,转身解开马绳,翻身上马走了。
薛蟠见柳湘莲真走了,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后悔不该认错人、惹错了主。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浑身疼得钻心,根本动不了,只能躺在烂泥里哼哼。
谁知席上刚喝得热闹,贾珍他们忽然发现薛蟠和柳湘莲俩都不见了,四处找人,翻遍了赖家也没见着踪影。有个仆人含糊着说:“好像看见他俩出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们平时就怕他,之前薛蟠特意吩咐过不许跟着,这会儿谁也不敢主动去找。
还是贾珍不放心,怕出什么岔子,吩咐贾蓉带着几个小厮顺着踪迹找。一行人直奔北门,下了桥又走了二里多路,忽然看见芦苇塘边拴着薛蟠的马。众人都松了口气:“好了好了!有马就肯定有人在附近!”
一群人赶紧围到马跟前,就听见芦苇丛里传来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大家扒开芦苇走过去一瞧,好家伙!薛蟠衣衫破烂,脸上又青又肿,满头满脸全是泥,浑身上下滚得跟个泥猪似的,正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贾蓉一看这模样,心里立马猜着八九分了,强忍着笑跳下马,吩咐人把薛蟠搀出来,故意打趣道:“薛大叔,您天天到处调情撩骚,今儿这是把情调到芦苇塘里了?准是龙王爷也看上您这风流模样,要招您当驸马爷,结果您一头撞龙犄角上了吧?”
薛蟠被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还有脸抬头?更别说爬上马了。贾蓉没法子,只能让人赶紧跑到附近的关厢里雇了一乘小轿子,把薛蟠塞进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里走。
贾蓉本来还想把他抬回赖家接着赴席,薛蟠急得连连哀求,又千叮万嘱让他别把这丢人事告诉别人,贾蓉才答应下来,让他先自己回家养伤,自己则赶回赖家给贾珍回话,把刚才看见的惨状一五一十说了。
贾珍一听就知道是柳湘莲打的,不但没生气,反而笑道:“这小子就该吃点亏,好好磨磨他的性子!”等到晚上宴席散了,贾珍还特意去薛家探望薛蟠,可薛蟠躲在卧室里养伤,死活推说病重不见人。
另一边,贾母他们游玩回来各自回家,薛姨妈和宝钗一进门,就看见香菱哭得眼睛都肿成核桃了。问清是薛蟠出事了,娘俩赶紧跑到薛蟠房里瞧他。还好,虽然脸上身上伤痕累累,看着吓人,但并没伤筋动骨。
薛姨妈又心疼又气,一边哭着骂薛蟠不学好、到处惹事,一边又恨柳湘莲下手太狠,当场就想去找王夫人,让人去把柳湘莲抓回来算账。宝钗赶紧拉住她劝道:“妈,这不算什么大事,无非是他们喝酒喝多了翻脸,酒后失手打起来很常见。谁喝醉了没挨过几下打呀?”
宝钗又接着说:“再说咱们家的情况,谁不知道是出了名的无法无天?您也就是心疼哥哥才这样。真想出气也容易,等过个三五天,哥哥养好了能出门了,珍大爷、琏二爷他们肯定不会不管,自然会摆一桌酒,把柳湘莲叫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给哥哥赔罪认错。”
“您要是现在就把这当成天大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反倒显得您偏心溺爱,纵容哥哥惹是生非。他今儿不过是偶然吃了次亏,您就这么兴师动众,靠着咱们和贾府的亲戚关系欺压普通人,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薛姨妈听了这话,恍然大悟:“我的儿,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刚才真是气糊涂了!”宝钗笑着说:“这就对了。哥哥本来就不怕您,也听不进劝,一天比一天放肆,让他多吃两三次亏,反倒能收敛收敛性子。”
这边薛蟠躺在炕上,还在那儿有气无力地痛骂柳湘莲,又吩咐小厮们去拆柳湘莲的房子、打死他,还要跟他打官司。薛姨妈赶紧拦住小厮们,又哄薛蟠说:“柳湘莲那是酒后一时糊涂才敢动手,现在他酒醒了,肯定后悔得不行,又怕咱们追究他的罪,已经连夜逃走了。”薛蟠听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