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宝玉游太虚2(2/2)

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晚韶华]: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

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

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

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后人钦敬。

[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雕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曲子弹完还要唱副歌,警幻见宝玉听得眼神发直,半点醒悟的样子都没有,忍不住叹气:“痴儿啊,还是没开窍!”

宝玉忙摆手让歌姬停下,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沉,连忙告醉要睡觉。

警幻仙姑一声令下,侍女们立刻撤去残席,亲自引着宝玉往深处走去。

转过一道雕金回廊,一座香闺绣阁赫然出现——

里面的陈设奢华到颠覆想象,墙挂鲛绡帐,地铺云锦毯,案上摆着夜光杯、琉璃盏,连烛台都是赤金镶宝石的款式,全是宝玉在荣国府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宝。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房内早已立着一位仙姬,容貌艳绝,既有宝钗的端庄妩媚,又带着黛玉的袅娜风流,两种极致风姿揉于一身,看得宝玉都忘了呼吸。

还没等宝玉理清思绪,警幻仙姑的声音已然响起,字字锋利如刀:“尘世里多少富贵门第,女儿家的闺阁雅趣、风月情致,全被那些荒淫纨绔和浪荡女子玷污得不堪入目!最可恨的是,从古至今多少轻薄子弟,竟拿‘好色不淫’当遮羞布,用‘情而不淫’装清高——

全是自欺欺人的鬼话!喜好美色本就是情动之始,动了真情更是情根深种。那些巫山云雨的夫妻伦常,从来都是先悦其貌、再恋其情才有的结果。而我看重你,正因为你是天下古今第一‘情痴’!”

“情痴”二字一出,宝玉吓得浑身一激灵,慌忙摆手辩解:“仙姑您可折煞我了!我本就懒得读书,爹娘天天盯着教训,怎敢沾半点‘放荡’的边?

况且我年纪还小,根本不懂那些男女间的低俗之事啊!”

警幻仙姑闻言轻笑,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懂什么!情与欲本是同源,但境界天差地别。

凡间那些好色之徒,不过是贪慕容貌、沉迷歌舞,调笑起来没够,寻欢起来无度,恨不得把天下美女都供自己享乐——

这都是只重皮肉的低俗蠢货!可你不一样,你天生带着一段纯粹痴情,我们称之为‘意淫’。

这两个字只能用心领会,没法靠言语说透;只能靠心神感应,不能用俗世标准衡量。”

她话锋一转,神色郑重起来:“你独得这‘痴情’本性,在女儿家中间能做贴心良友,可在俗世里必会被人当成迂腐怪胎,遭人嘲笑、受人排挤。

如今我受你祖宗宁荣二公托付,他们说贾府百年富贵要尽,子孙里唯有你天资聪慧,却怕没人引你走上正路。

所以我才带你来这儿,用仙酒仙茶迷醉你,用妙曲点醒你,再把我妹妹——

乳名兼美、表字可卿的,许配给你,今晚就成大礼。

我就是要让你看看,仙境的温情尚且如此,何况凡间的声色诱惑?

从今往后你必须醒悟,别再沉迷儿女情长,要专心读孔孟之书,走仕途经济的正路!”

说罢,警幻悄悄告知他男女之间的伦常情理,便将他推入房内,掩门离去。

宝玉此刻心神恍惚,依着警幻的指引,与可卿行了夫妻之礼,其中缱绻温情,不便细述。

待到次日,两人早已情根深种,言语间全是浓情蜜意,牵手同行时难舍难分。

谁知走着走着,周遭景致突然剧变——

原本的仙苑琼楼变成了荒郊野岭,脚下荆榛(zhen)丛生,路边竟有狼虎徘徊,正前方一条黑沉沉的大河横亘眼前,水面浑浊如墨,连座搭桥的木板都没有。

宝玉正慌神间,身后突然传来警幻仙姑急促的呼喊:“别往前走!快回头!再走就晚了!”

宝玉猛地停步,回头急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迷津!深不见底,宽达千里,连船都划不过去!只有一个木筏,由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分文不取,只渡有缘人。

你只是偶然闯到这儿,要是掉下去,我之前的苦心警告就全白费了!”

警幻的话还没说完,迷津里突然响起雷鸣般的轰鸣,无数青面獠牙的夜叉海鬼从水里窜出,一把揪住宝玉的胳膊就往水里拖!

宝玉吓得浑身冷汗直冒,魂飞魄散间只来得及嘶吼一声:“可卿救我!”

“宝玉别怕!我们在这儿呢!”

袭人等丫鬟听到喊声,慌忙上前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抚。

而此刻房外,秦氏正嘱咐小丫鬟们看好猫狗,免得打闹惊扰宝玉,忽然听见他梦里喊自己的小名。

不由得心头一震,满脸纳闷:“我的小名除了家里人,这儿从没外人知道,他怎么会在梦里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