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徐府家宴(1/2)

魏国公府派人来传话时,常胜正在校场上亲自指点几名亲兵改进一套合击战术。听闻三日后乃是徐府例行家宴,老夫人特意嘱咐新妇务必出席,她握着训练木棍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该来的,总会来。

她平静地应下,向来人表示届时定会准时前往。转身回到书房,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她知道,这场家宴,远比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更为微妙。那里没有泾渭分明的政敌,只有盘根错节的亲缘、审视的目光、以及包裹在温情脉脉面纱下的试探与算计。

“公爷,可需准备些什么?”贴身侍女轻声询问,脸上带着担忧。关于徐府内眷可能存在的刁难,府中下人亦有所耳闻。

常胜沉吟片刻:“按礼数备一份厚礼,以我的名义,送给老夫人。药材选些温和滋补的,再配以江宁上等的云锦即可。不必过分奢华,亦不可失礼。”

“那……衣着方面?”

“按国公品级常服即可。”常胜语气淡然。她不会刻意放低姿态去迎合,也不会盛气凌人去挑衅。她就是她,大明镇国公,无论身处何地。

侍女领命而去。常胜独自立于窗前,望着镇国公府内点燃的灯火。与魏国公府那种传承数代、枝繁叶茂的深沉相比,她的府邸终究显得太过“新”了,也太过冷清。这场家宴,是融入?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孤立?

她想起徐辉祖。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两人再未见面。在家宴上,他会如何表现?是继续冷眼旁观,还是会……她摇了摇头,将这些无谓的揣测驱散。无论他如何,她自有她的应对。

三日后的傍晚,常胜准时抵达魏国公府。

与镇国公府的简练肃杀不同,魏国公府底蕴深厚,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处透着百年勋贵的沉淀与奢华。引路的婆子态度恭敬,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打量。

家宴设在后宅最大的花厅“颐和堂”内。此刻已是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当常胜在丫鬟的唱喏声中步入花厅时,原本细碎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绯色麒麟纹国公常服,并未刻意装扮成新妇模样。长发束冠,不施粉黛,身姿挺拔,步伐沉稳。她的美丽带着一种锋利的棱角,与花厅内那些环佩叮咚、云鬓香影的贵妇们格格不入。

徐母端坐主位,身着赭色万寿纹常服,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徐辉祖坐在她下首左侧,见到常胜进来,他抬了抬眼,目光与她有一瞬的交汇,复杂难辨,随即又垂下眼帘,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看不出情绪。

厅内除了徐母、徐辉祖及其弟徐祖辉外,还有几位徐家的旁系叔伯、婶母,以及几位与徐家关系密切的姻亲女眷。他们脸上挂着合乎礼仪的笑容,但那笑容背后,是毫不掩饰的好奇、审视,乃至几分轻蔑。

“儿媳来了,快坐吧。”徐母微笑着开口,指了指徐辉祖身旁空着的座位。

常胜依言上前,向徐母行了礼,又对在座长辈微微颔首致意,姿态不卑不亢,然后才在徐辉祖身旁落座。整个过程,礼仪周全,却透着一股疏离的清冷。

徐辉祖能感受到她坐下时带来的细微气流,以及那股淡淡的、不同于脂粉香气的清冽气息。他依旧没有转头,但脊背似乎比刚才挺直了些。

短暂的冷场后,一位坐在常胜斜对面的、身着绛紫色富贵团花褙子的妇人开口了,她是徐辉祖的一位远房姑母,嫁给了京城一位富商,向来以口齿伶俐(或者说尖刻)着称。

“早就听闻侄媳妇……哦不,瞧我这张嘴,该称常国公才是。”她用手帕掩着嘴笑了笑,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刮过常胜的脸,“常国公在北疆那可是威风八面,连扩廓帖木儿那样的枭雄都俯首称臣,真是给咱们大明,给咱们徐家长脸了!”

这话听着是恭维,实则将常胜的功业与“徐家长脸”挂钩,隐隐有将其纳入附属之意,更暗藏“女子逞威”的讥讽。

常胜面色不变,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方才抬眼看向那位姑母,语气平和:“姑母过誉。北疆之胜,乃陛下天威浩荡,三军将士用命,常胜不过恪尽职守,不敢居功。至于徐家颜面,”她目光转向徐母,微微颔首,“婆母持家有方,魏国公府门风清正,自有其赫赫声威,无需借常胜微名增光。”

她四两拨千斤,将功劳归于皇帝和将士,同时点明徐家自有地位,不卑不亢地将那“长脸”之说挡了回去,言辞得体,滴水不漏。

徐母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

那位姑母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这时,另一位看似温和的婶母开口了,她是徐辉祖一位堂叔的妻子,夫君在国子监任职,自诩清流书香门第。“常国公如今开府建牙,又要筹建军事学堂,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忙得很呢。只是这女子为将,终究是辛苦,如今既已嫁入徐家,相夫教子亦是正理。听闻常国公近日还在为安置北疆伤兵操劳?这等琐碎民政,交给兵部衙门去办便是,何须亲自劳心费力?没得累坏了身子,也让辉祖心疼不是?”她说着,还慈爱地看了徐辉祖一眼。

这话更是绵里藏针,直指常胜“不务正业”,不顾“妻子本分”,插手不该插手的政务,还试图将徐辉祖拉出来作为指责的由头。

徐辉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但他依旧沉默,想看看常胜如何应对。

常胜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位婶母:“婶母关怀,常胜心领。陛下授我北疆经略之权,安置伤兵,巩固边防,乃分内职责,不敢称劳。至于相夫教子,”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夫者,魏国公,国之栋梁,自有其抱负事业,无需常胜赘言;子者,未来之事,自有缘法。常胜既受国恩,自当以国事为重,方不负陛下信重,亦不负……徐家世代忠烈之门风。”

她再次将问题提升到“国事”和“皇命”的高度,并巧妙地借用了徐家“忠烈门风”这块金字招牌,让那婶母“相夫教子”的指责显得狭隘而无理。

那婶母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脸色一阵青白。

徐辉祖听着她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回击,心中那股因前日争执而存的郁气,竟莫名消散了些许。他不得不承认,她在应对这种软刀子时,有着不逊于战场临敌的冷静与智慧。

几轮言语交锋下来,常胜从容化解,让那些存心刁难的旁系亲属颇有些无从下口。场面一时有些沉闷。

徐祖辉,徐辉祖的那个纨绔弟弟,一直斜着眼睛打量常胜,此刻见母亲(另一位旁系婶母)眼色示意,仗着几分酒意,阴阳怪气地开口:“嫂子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说话做事,就是跟咱们这些困在内宅的不同。不过嘛,这京城有京城的规矩,有些事,还是按规矩来比较好。听说嫂子要把军事学堂建在京西?还要划拨官地安置伤兵?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就不怕……惹人非议吗?”

他终于图穷匕见,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常胜目前最敏感、也是与徐辉祖产生分歧的政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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