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离死别（2/2）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右手，握成了拳，然后，重重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心口位置。

这个动作，毫无女子的柔媚，充满了刚烈与决绝的意味。

那是常家军中的暗号，是父亲常遇春当年在阵前激励士卒、寄托信念时常用的手势——心志如铁，信念不灭！

常茂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着妹妹那双沉静如古井，却又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眸子，看着她那捶打在心口的、骨节发白的拳头……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妹妹在告诉他，常家的脊梁没有断！常家的魂，没有散！

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又仿佛被一股更加沉重、更加坚韧的力量所取代。他不再是不甘的罪臣，他是常遇春的儿子！他肩负着常家最后的希望，他必须活下去！哪怕像野草一样，在泥泞和屈辱中挣扎，也要活下去！

常茂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猛地也抬起被铁链锁住的双手，尽管动作艰难，却依旧竭力模仿着妹妹的动作，重重地捶打在自己的胸膛上！

“咚！”一声闷响，伴随着铁链的哗啦声。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那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活下去！为了常家！

下一刻，身后的官兵更加用力地推搡，常茂深深地、最后地看了妹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连同这份沉重的托付，一起刻入骨髓，融入血液。然后，他猛地转身，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一步，决绝地踏出了那道象征着荣耀与毁灭分界线的府门，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与官兵的包围之中。

男丁的队伍，如同一条濒死的黑色长蛇，蜿蜒着，被冰冷的铁链和兵刃驱赶着，渐行渐远，最终连脚步声和铁链声都听不到了。

府门外，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和那愈发凛冽的寒风。

院子里，不知是谁先压抑不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随即引来了更多女眷的悲声。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常胜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捶胸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兄长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缓缓地放下了手臂。掌心因为过于用力，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隐隐渗出血丝。

但她感觉不到疼痛。

她只觉得胸口空了一块，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里面，有对兄长的牵挂，有对家族覆灭的悲恸，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坚硬的决心。

家族的重量，未来的希望，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在这无声的注视与决绝的手势中，完成了从兄长到妹妹的，沉重而悲壮的传递。

“都带走！”毛骧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院中的悲声。

锦衣卫开始驱赶女眷队伍。

常胜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曾经的家园，看了一眼那扇吞噬了兄长背影的大门，然后，默默地转过身，跟着队伍，向着与兄长截然相反的、深宫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灰色罪衣的包裹下，显得单薄而脆弱，但那挺直的脊梁，却仿佛能撑起即将倾塌的天空。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但那光亮，却微弱得驱不散这弥漫在南京城上空的、浓重的血腥与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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