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奏疏上达(2/2)
福安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苏嬷嬷……一切安好,托奴婢向公公问安。”
吕公公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询问苏嬷嬷,转而道:“你说,有‘旧物’呈送?”
“是……是!”福安的声音抖得厉害,他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个被他捂得温热、几乎被汗水浸透的粗布包,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此物……此物关乎北疆危局,苏嬷嬷说……唯有公公,或可……或可……”
他紧张得语无伦次,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吕公公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肮脏的布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去接,沉默弥漫在空气中,每一秒都让福安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许久,吕公公才缓缓起身,走到福安面前,伸出了枯瘦但稳定的手,接过了那个布包。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审慎的掂量。
布包入手,他似乎能感觉到里面纸张的厚度和形状。
他没有当场打开,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布面,目光再次落到抖如筛糠的福安身上。
“你,很好。”吕公公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褒是贬,“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若在外听到半点风声……”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寒意让福安瞬间如坠冰窟。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福安连连磕头,额头上瞬间一片青紫。
“去吧。”吕公公挥了挥手,转过身,不再看他。
福安如蒙大赦,连滚爬地退出了偏厅,直到冲出司礼监的侧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他才感觉自己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他不敢停留,沿着来时的路,发疯般地向浣衣局方向跑去,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地方。
偏厅内,吕公公独自站着,手中拿着那个粗布包。他走到窗边,借着窗外渐亮的天光,缓缓拆开了布包上的麻线,展开了里面那叠写满工整小楷的纸张。
他的目光落在标题上——《北伐十策》。
随即,他一行行,一页页地看了下去。起初,他的眼神还带着惯有的审阅和挑剔,但很快,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便接连闪过了惊异、凝重、沉思,乃至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这绝非寻常的纸上谈兵!其战略眼光之精准,战术构想之大胆奇诡,对敌我态势剖析之深刻,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种超越当下朝堂共识的、主动进取的军事思想……这简直……这简直如同当年开平王常遇春复生,不,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缜密和系统!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这奏疏的价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确实是扭转北疆危局的希望所在!但同时,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份奏疏的来源——浣衣局罪奴常胜——将会在朝堂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清秀工整的字迹上,这绝非常胜亲笔,必是有人代书。苏嬷嬷……常胜……这背后的牵连……
吕公公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淡淡的檀香味仿佛也无法让他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他仿佛看到了马皇后当年那温和而睿智的笑容,听到了她曾说过的话:“宫中之人,亦有其不得已,若能存一丝善念,便是功德。”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权衡都已散去,只剩下一种决断后的平静。他将奏疏重新用布包好,动作郑重。
然后,他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空白的、印有司礼监格式的票拟单,提起朱笔,沉吟片刻,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小字:
“北疆急务,密奏,事关重大,乞呈御览。”
他没有署名,也没有注明来源。这只是司礼监内部传递紧急密奏的一种惯例流程,但由他亲手写下,其分量便已不同。
他将票拟单贴在布包之上,然后将其放入一个专门用于呈送机密文书的紫檀木匣中,锁好。
做完这一切,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捧着那个小小的、却可能撬动整个帝国命运的木匣,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偏厅,向着皇帝日常理政的乾清宫方向,稳步而去。
通往御前的最后一道关卡,已被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