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漠迷途（下）（2/2）

“传令！整队！向东北方向，前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清晰和坚定。

号令传下，疲惫的士兵们挣扎着起身，整理装备，牵起战马。队伍在晨曦的微光中，如同一条苏醒的巨蟒，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转向东北。

最初的一段路程依旧沉闷而压抑。转向东北意味着要横切一座座高大的沙丘，行进更加费力。每一脚踩下去，松软的沙子都几乎要淹没脚踝。马匹喘着粗气，艰难跋涉。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太阳升起，温度开始回升，干渴再次肆虐。周围的环境似乎依旧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望不到边的沙丘和戈壁。

怀疑的情绪又开始像瘟疫般悄然蔓延。

“是不是……又错了？”

“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我的水……早就没了……”

“还不如留在原地等死，少受点罪……”

低语声如同毒蛇，啮噬着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心。连徐辉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不时看向前方那个依旧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指引着方向的身影。

常胜能感受到身后的骚动和压力，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观察地貌上。她注意到，脚下的沙质似乎在发生细微的变化，颜色更深，夹杂的砾石更多。一些极其耐旱的、几乎枯死的沙生植物的出现频率也略有增加。

“注意地面！注意两侧的岩石！”她不时发出指令，声音沉稳。

就在正午的烈日即将达到，队伍几乎到达忍耐极限的时刻，前方负责探路的一名斥候骑兵，突然发出了急促而高亢的呼哨声！

那呼哨声尖锐地划破了沉闷的空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

常胜和徐辉祖几乎是同时策马向前冲去。越过一座低矮的沙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前方不再是无尽的沙丘，而是一条宽阔、深邃、蜿蜒向远方的巨大沟壑！沟壑的边缘，是深色的、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岩层。而最让人头皮发麻、又激动万分的是，在那沟壑的底部，视线所及之处，竟然散布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森白骸骨！

有牛羊等大型牲畜的骨架，更有不少，明显属于人类的骷髅头骨和四肢骨骼，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无声地诉说着过往无数旅人商贾在此遭遇的惨剧。一些破碎的兵器、腐朽的木车残骸，夹杂在累累白骨之间，更添几分苍凉与恐怖。

“白……白骨沟！是白骨沟！”一名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变了调。

“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将军神算！将军神算啊！”

“天不亡我！天不亡大明！”

刹那间，所有的疲惫、干渴、恐惧都被这巨大的狂喜所淹没！士兵们欢呼着，哭泣着，相互拥抱，许多人甚至虚脱般地跪倒在地，对着苍天叩首，又朝着常胜的方向投去无比狂热和敬畏的目光！

徐辉祖勒住战马，望着眼前这如同地狱入口般、却又象征着生路的景象，胸腔剧烈起伏。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常胜。

常胜依旧端坐于马上，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她静静地注视着那片白骨堆积的沟壑，眼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深沉，以及一种穿越生死界限后的平静与坚定。

她成功了。依靠父亲的智慧、自己的学识、冷静的判断和超越常人的毅力，她将这支濒临绝境的军队，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徐辉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最终只是重重地、无比郑重地抱拳，向着常胜，深深一躬。这一躬，代表了他个人全部的敬佩，也代表了全军将士无言的臣服与誓死追随的决心。

常胜微微侧首，看向徐辉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她抬手指向前方的沟壑，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传令，保持警戒，有序进入白骨沟。根据记载，沟内或有隐蔽水源。我们的路，还没走完。”

阳光洒在她染满风尘的白袍银甲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在这片由死亡白骨铺就的通道前，她的身影，宛若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