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西线暗流(2/2)
然而,在这看似浩大的军容之下,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西军大营,中军帐内。泾原路经略使刘法面色沉郁,环庆路经略使种师中亦是眉头紧锁。二人对坐,案几上摆放着童贯刚刚下达的军令:限期三日,筹备渡船,五日内必须渡过黄河,进击郓州。
“种兄,童枢密此番,是铁了心要拿我西军儿郎的血,去染他的红顶子了。”刘法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他年约五旬,久经沙场,脸上刀疤纵横,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宿将,对童贯这等幸进之臣,本就心存鄙夷,如今更被强令来打这莫名其妙的仗。
种师中叹了口气,他年纪稍轻,但也是将门之后,沉稳持重:“刘帅,慎言。王命难违啊。只是……如今金虏肆虐河北,才是心腹大患。梁山泊虽据地称雄,然观其行事,在河北与金虏血战,亦是条汉子。我等效命边关,是为保境安民,抵御外侮,如今却要同室操戈,与这抗金的队伍自相残杀,将士们……心中不服啊。”
刘法冷哼一声:“何止不服!军中已有怨言!都说‘前方打虎,后方打狼,这算哪门子事’!童贯老儿,在东京被梁山打得灰头土脸,如今却拿我西军当刀使,去报他的私仇!更可恨者,竟是与那掳我二帝、占我山河的金虏暗通款曲,逼我出兵!此等行径,与汉奸何异!”他越说越气,一拳砸在案上。
种师中连忙示意他低声:“刘帅,隔墙有耳!童贯派来的监军耳目众多。”他压低声音,“军心浮动,确是大忌。然明抗军令,是为不忠。为今之计,需得想个两全之法。”
刘法目光闪烁:“两全?如何两全?童贯催促进兵,岂容我等拖延?”
种师中沉吟道:“梁山关胜,非是易与之辈。郓州、东平府经营日久,城防坚固,更有水泊之利。强攻,必是血流成河,纵然能胜,我西军亦要元气大伤,届时如何应对西夏?如何北御金虏?不若……以势压之,以拖待变。”
刘法眼神微动:“以势压之?以拖待变?”
“正是。”种师中道,“我大军压境,摆出进攻态势,但行动可缓。渡河需船,便以征集渡船不易为由,拖延几日。渡河后,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急于求成。多派哨探,详查梁山虚实,尤其是其在河北战况。若梁山在河北能顶住金虏,甚至……那我等或可与之……有所默契。”
刘法明白了种师中的意思,这是要阳奉阴违,保存实力,观望风色。他缓缓点头:“也只好如此了。总不能真让弟兄们白白送死,让亲者痛,仇者快!”
二人计议已定,便以筹措渡船、勘察地形、稳扎稳打为由,将进军速度压了下来。童贯虽一再催促,但西军将领以“用兵之道,谨慎为先”、“梁山贼寇狡诈,需防有诈”等理由搪塞,童贯虽怒,却也不敢过分逼迫这些手握重兵的边将,只能不断施加压力。
与此同时,梁山泊西线总管“大刀”关胜,早已接到了东京细作和梁山泊总寨的警讯。他与“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霹雳火”秦明等将商议对策。
宣赞道:“关兄,西军乃百战之师,非同小可。童贯此番来势汹汹,需得谨慎应对。”
郝思文也道:“据探马来报,西军虽大军云集,但进军迟缓,营寨扎得稳固,却无急攻之意,甚是奇怪。”
秦明性子急:“管他许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若敢渡河,我便半渡而击之!”
关胜抚髯沉吟,他熟读兵书,深知西军战力,更明白朝廷此番用兵的背景。他缓缓道:“秦明兄弟勇猛可嘉。然西军非同小可,不可力敌。观其动向,似有迟疑之意。或许……其军中将领,亦不愿做此无谓之争。”
他看向众人:“童贯欲战,西军将或不愿战。此中,便有可乘之机。我意,不可示弱,亦不可过分刺激。当依托黄河天险与水泊地利,严阵以待,使其知难而退。同时,或可……稍示善意。”
“善意?”秦明不解。
关胜道:“传令下去,两军对峙,各守疆界。若西军哨探不过分逼近,我可不予追击。若其有小股人马落单被困,可擒而不杀,稍后释放。阵前对话,可言明我梁山抗金之志,非与朝廷为敌,只为保境安民。”
宣赞点头:“关兄此计大妙!既不堕我军威,又可分化瓦解,拖延时日。只要北线能顶住金虏,时日一长,童贯劳师无功,西军怨气更甚,其势自解。”
计策已定,梁山西线军队依令而行。沿河防线戒备森严,但并无挑衅之举。偶尔有西军哨探过于靠近被擒,关胜竟下令好生款待,晓以大义后释放回去。这些被释的哨探回到西军营中,难免将梁山军阵容严整、士气高昂,以及其“抗金”的言论传播开来,更使得西军士卒惑战之心蔓延。
刘法、种师中得知梁山军举动,心中更是了然。双方虽大军对峙,剑拔弩张,但除了小规模的哨探摩擦外,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对峙局面,大规模的渡河攻击迟迟没有发生。
这可急坏了宣抚使童贯。他连连下达催促进军的严令,甚至以克扣粮饷相威胁。刘法、种师中一方面虚与委蛇,做出积极备战的姿态,另一方面则不断上书朝廷,强调梁山防务坚固,急切难下,请求增调粮草器械,并暗示河北金虏威胁更大,应持重行事。
消息传回东京,蔡京等人也感到棘手。西军消极避战的态度明显,若强行逼迫,恐生兵变。而河北前线,金军与梁山军的血战仍在持续,胜负未分。宋徽宗本就优柔寡断,见此情形,更是首鼠两端,进剿之事,竟渐渐拖沓下来。
西线战事,一时陷入了僵持。而这僵持,对于正与金军主力在雄州血战的梁山北线而言,无疑是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北方那片杀声震天的土地。真正的国运之战,仍在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