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新港（1/2）

联盟年度大会的筹备工作，在瓦普农寺团队归来后的第二周全面启动。

今年的会场设在杭州——这座兼具古老运河文化与现代互联网基因的城市，似乎正适合讨论传统智慧的当代转化。会议主题定为“连接·生长”，主视觉是一棵根系深植大地、枝叶伸向天空的古树，每片叶子上都有一盏微光的灯。

林凡提前三天抵达杭州。站在会场所在地——由老厂房改造的创新园区里，他望着正在布置的主会场，忽然想起七年前在柬国圣栲寺的废墟里，跪着拼凑木雕碎片的自己。

那时他只想救一座寺，赎一份罪。

如今，他要面对的是来自三十多个国家的代表，讨论的是全球文化遗产保护的未来。

“林主任，主论坛的嘉宾名单最后确认了。”秘书递来平板电脑，“除了各国文化遗产官员、国际组织代表，还有几位特殊嘉宾——斯里兰卡文化部长特意调整行程参会；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莉娜教授昨天已经抵达；还有一位，”秘书顿了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新任总干事，刚刚确认出席闭幕式。”

林凡接过名单。一个个名字背后，是一条条正在连接或等待连接的线。七年前，这些线大多与他无关；七年后，他站在了这些线的交汇点上。

“另外，‘林氏匠作——跨越七百年的对话’文物巡展，首站定在故宫午门展厅，下月开幕。”秘书继续汇报，“柬国文化部同意借展地宫发现的三件文物，加上我们的复制品和研究成果，组成完整叙事。”

“阿明那边呢？”林凡问。他特意交代，巡展要留一个位置给那个柬国男孩的木雕。

“阿明的作品放在‘新生代守护者’展区，旁边是小刚刻的‘光之链’，还有另外七个国家孩子创作的相关作品。”秘书调出效果图，“这个展区很受欢迎，已经有学校预约团体参观。”

林凡点点头。让孩子们的木雕和七百年前的文物并列展出，本身就是一种宣言：传承不是单向的膜拜，是双向的对话；不是凝固的过去，是生长的未来。

手机震动，是苏晓从斯里兰卡发来的信息。

“林老师，已抵达科伦坡。斯方接待很热情，但项目比预想的复杂。加勒古堡的荷兰殖民时期建筑群，涉及多国文化层叠，社区关系微妙。但有个好消息：当地一位老工匠说，他的祖先曾与中国商人合作建造仓库，留下了‘混合式榫卯’。”

附带的照片上，一位皮肤黝黑的老人举着一块木构件，上面的榫卯结构确实有东西合璧的特征。

林凡回复：“谨慎推进，先建立信任。记住瓦普农寺的经验：社区参与是关键。另外，留意是否有‘林氏匠作’那样的历史线索。有些连接，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广泛。”

放下手机，林凡走向正在调试的主舞台。巨大的led屏幕上，那棵“连接·生长”的树正在缓缓旋转，每一盏叶灯渐次亮起，仿佛呼吸。

他忽然明白，自己正在建造的，不是某个具体的建筑，而是一个生态系统——一个让传统智慧得以存活、转化、传播的生态系统。

而这次大会，就是这个生态系统的第一次全景展示。

大会开幕前一天，玛雅带着林愿抵达杭州。

两岁三个月的林愿已经是个小话痨，一路上不停地问：“爸爸在哪儿？树为什么有灯？我能画画吗？”

玛雅耐心回答：“爸爸在准备很重要的会议。树上的灯代表很多很多人保护文化的故事。当然可以画画，妈妈带了本子。”

她们直接去了林凡下榻的酒店。房间里，林凡正对着一叠讲稿沉思，桌上摊满了资料。

“爸爸！”林愿扑过去。

林凡一把抱起女儿，疲惫一扫而光：“愿愿来了！路上乖不乖？”

“乖！我看到大船！”林愿兴奋地比划，“好多好多大船！”

玛雅微笑：“路过京杭运河，她盯着船队看了半小时。”

一家三口难得有这样安静的相聚时刻。林凡抱着林愿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会场：“明天，爸爸要在那里和很多人说话。说怎么保护老房子，怎么把手艺传下去。”

“像阿明哥哥那样？”林愿记得那个柬国男孩的故事——玛雅经常给她讲。

“对，像阿明哥哥，也像小刚哥哥，还像世界上很多很多小朋友的哥哥姐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林凡轻声说，“每个人都在守护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

林愿似懂非懂，但小手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

晚上，玛雅拿出第二本绘本的构思草图。这一次的主题是《灯塔与航船》——不同文明像海上的灯塔，各自发光，但都为航船指引方向；而传承者就像航船，在灯塔间航行，传递光与智慧。

“灵感来自‘林氏匠作’的星图。”玛雅翻看着草图，“我发现，古代航海者靠星辰确定方向，而文明的传承，也需要某种‘星图’——不是地理的，是精神的。”

林凡看着草图。画面比第一本更加恢弘，有中国的古塔、柬国的寺庙、斯里兰卡的城堡、意大利的教堂……每座建筑都像灯塔，光芒在海面上交织成网。

“这幅可以放在大会会场。”林凡指着一幅灯塔网络图，“很契合主题。”

“我就是为大会画的。”玛雅微笑，“明天会场的背景墙，会动态展示这幅画的创作过程——从草图到成稿。我想让所有人看到，艺术也是连接的方式。”

临睡前，林愿突然说：“爸爸，我也要画画。”

“想画什么？”

“画……很多手。”小家伙认真地说，“大手拉小手，小手拉小手。”

林凡和玛雅相视一笑。这或许是最朴素的“连接”诠释。

大会开幕当天，杭州秋高气爽。

主会场座无虚席。八百个座位，来自三十七个国家的代表，加上国内各省的同行、学者、工匠代表、媒体记者，还有特意邀请的青少年传承者代表——小刚作为中国代表，阿明通过视频连线参会。

林凡作为东道主致开幕词。他走上台时，背后的大屏幕上是那棵发光的树。

“七年前，我在柬国一座濒临倒塌的寺庙里，问自己一个问题：我能守护什么？”林凡开口，声音平静而清晰，“七年后，在这里，我想分享我找到的答案。”

他切换ppt，第一张照片是圣栲寺的废墟。

“一开始，我以为守护就是修复——把坏掉的修好，把倒塌的扶起。所以我修复了圣栲寺，修复了养心殿。”

照片切换，是修复前后的对比。

“但后来我发现，修复只是开始。建筑修好了，手艺失传了，怎么办？社区重建了，记忆断裂了，怎么办？于是我们建立了创新中心，发起了‘匠星奖’，开启了青少年兴趣班。”

屏幕上出现尔玛师傅在羌碉前、陈师傅在祠堂里、小刚在兴趣班上的照片。

“再后来，我们发现，守护没有国界。智慧会在不同的土地上，开出相似的花。于是我们去了柬国，发现了七百年前的连接；现在，我们的团队在斯里兰卡，寻找新的对话。”

苏晓在斯里兰卡的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然后是“林氏匠作”的星图和工具。

“所以现在，我对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守护，就是连接。”林凡提高声音，“连接断裂的传统，连接分隔的文明，连接过去与未来，连接专业与社区，连接老人与孩子。”

背后的树开始生长动画——根系向更深的地下延伸，枝叶向更远的天空伸展，叶灯一盏盏亮起，每盏灯里都有一张守护者的面孔。

“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要宣布找到了所有答案，而是要开启更多的对话。”林凡看向台下，“联盟将启动三项新计划。”

大屏幕上出现第一项计划：“全球传统智慧数字图书馆——开源共享平台”。

“我们将建立一个数字图书馆，收录全球濒危的传统技艺、营造口诀、保护经验。所有资料免费开放，支持多语言检索。第一批将上线中国木构、柬国石雕、斯里兰卡混合建筑等十七个专题。”

台下响起掌声，特别是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代表。

第二项计划：“跨境传承者培养计划”。

“我们将设立奖学金，资助青年保护者到不同国家学习交流。不仅是学者到学者，更是工匠到工匠，社区到社区。第一期计划支持五十人，覆盖十五个国家。”

小刚和阿明的照片并列出现在屏幕上。两个孩子，隔着屏幕，同时举手致敬。

第三项计划：“气候适应型遗产保护研究网络”。

“气候变化正在威胁全球文化遗产。我们将建立跨国研究网络，共享数据、技术和经验。首期聚焦东亚季风区、南亚洪水区、地中海干旱区的适应性保护技术。”

三项计划宣布完毕，林凡停顿片刻。

“七年前，我是一个人。今天，我们有了一张网。”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这张网还不够密，不够强，但它在生长。而生长需要养分——需要每一双手的参与，需要每一盏光的加入。”

“所以最后，我想用我女儿的一句话结束。”林凡微笑，“她说，要画‘大手拉小手，小手拉小手’。这或许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无论来自哪个国家，说什么语言，有什么信仰，只要我们伸出手，就能拉起更多的手。”

“而无数双手拉起，就能编织一张足以托起所有文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