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靠坟头蹦迪升职阴曹公务员(2/2)

陈平安魂飞天外,最后一点理智让他没当场尿裤子,哆哆嗦嗦地问:“去、去哪儿?”

“自然是去阎罗殿,面见阎君,说清楚你扰乱阴阳之事!”黑无常喝道。

白无常补充,舌头一甩一甩:“放~心~,路~费~我~们~先~垫~着~,回~头~从~你~阳~寿~里~扣~”

不等陈平安反应,黑无常手中锁链一抖,那黑色枷锁“嗖”地飞出,准确套在陈平安脖子上(并没有实体接触的冰凉感,但一种无形的沉重束缚感瞬间降临)。白无常哭丧棒往前一点。

陈平安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奇怪的呜咽和流水声,身体仿佛在急速下坠,又像是在穿越一条粘稠冰冷的隧道。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很久,脚下一震,踩到了实地。

他踉跄一下,睁开眼。

眼前是一座巍峨、森严、难以用言语形容其庞大的古代宫殿。宫殿通体呈现暗沉的玄黑色,不知是何材质,泛着冷冽的光泽。飞檐斗拱,雕刻着无数狰狞的鬼神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宫殿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三个铁画银钩、散发着威严金光的大字:阎罗殿。

殿前是宽阔的广场,地面铺着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倒映着上方暗红色的、无日无月却恒定发光的天空。广场上游荡着许多影影绰绰的身影,有的透明,有的凝实,都穿着古装,面目模糊,悄无声息。远处,隐约可见连绵的黑色山脉和蜿蜒的暗红色河流(大概是忘川?)。

空气沉重,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种亘古不变的肃杀与死寂。

这里就是……阴曹地府?

陈平安牙齿咯咯打颤,脖子上的无形枷锁沉重无比。黑白无常一左一右“搀扶”(实则是押解)着他,走向那扇巨大的殿门。

殿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更加深邃广阔的空间。两排身穿黑色甲胄、面目隐藏在狰狞头盔下的鬼卒持戟而立,纹丝不动,如同雕像。大殿深处,高高的台阶上,是一张巨大的黑色案桌,桌后坐着一位……

那身影无比高大,即使坐着,也如同小山一般。他头戴旒冕,垂下的玉串遮住了部分面容,只能看到方正的下巴和紧抿的、威严的嘴唇。他身穿黑色滚金边的帝王袍服,上面绣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以及各种奇珍异兽。仅仅是坐在那里,无边的威压就如同实质的潮水,弥漫在整个大殿,让陈平安几乎窒息。案桌一侧,站着一位身穿红色官袍、头戴乌纱、面容古板、手持生死簿和判官笔的文官,应该是判官。

这就是阎王爷?十殿阎罗之一?

陈平安两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黑白无常将他带到殿中,松开手,退到一旁。

“跪下!”黑无常低声喝道。

陈平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头都不敢抬,只能看到自己面前光可鉴人的黑色地板,倒映着他自己惨白如鬼的脸。

“下跪者,可是阳世生灵陈平安?”一个宏大、低沉、带着无尽威严与冷漠的声音从高座上传来,如同滚滚雷鸣在大殿中回荡,震得陈平安耳膜生疼,灵魂都在战栗。

“是……是小民……”陈平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可知罪?”阎王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知、知罪……小民不该在坟场蹦迪……不该吵醒……王老六……”陈平安都快哭了,这罪认得简直荒唐,但形势比人强。

“扰乱阴阳,致亡魂‘还阳’,此乃重罪!按阴律,当削你阳寿三十年,打入……”

阎王的话还没说完,或许是生死关头激发了某种潜能,或许是连日来的恐惧压抑到了极点需要宣泄,又或许是那笔“冥币打赏”和“酆都第一快贷”的id给了他某种诡异的联想……陈平安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吓傻了开始胡言乱语,他猛地抬起头,虽然还是不敢直视阎王,但对着那高大的黑影,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豁出去的尖锐,大喊了一声:

“我不服!!!”

大殿瞬间死寂。

连两旁如同雕塑的鬼卒,似乎都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判官抬起眼皮,冷漠地看了陈平安一眼。黑白无常也愣住了。

高座上的阎王似乎也顿了一下,玉串后的目光(陈平安感觉)落了下来,更加沉重。

“哦?”阎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有何不服?”

陈平安脑子一片混乱,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凭着这几天胡思乱想的一些碎片,还有平时网上冲浪看到的各种奇葩新闻带来的“灵感”,胡乱喊道:

“我……我那是正常娱乐活动!是那个‘酆都第一快贷-谢’给我打赏,点歌要我嗨的!他是你们地府的……用户吧?他诱导我犯罪!要罚先罚他!”

“而且……而且那个王老六自己定力不够,一首歌就嗨醒了,说明你们地府的……亡魂心理健康教育不到位!睡眠管理有漏洞!kpi……对!kpi肯定有问题!是不是为了追求沉眠率达标,忽略了个体差异和心理疏导?这是形式主义!是造假!”

他越喊越顺,甚至有点进入状态,开始胡诌:“还有!你们地府通讯怎么回事?阳间直播信号怎么能接到阴间去?这属于重大技术安全事故!网络安全有隐患!那个‘谢’能随便给我打赏那么多‘冥币’,这金融监管也有问题吧?货币超发有没有?会不会引发阴间通货膨胀?这些才是根源!我顶多算个从犯……还是被诱导的从犯!”

大殿里鸦雀无声。

鬼卒们好像彻底石化了。判官拿着判官笔的手,停在了半空。黑白无常张着嘴,白无常的舌头都忘了甩。

高座上的阎王,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这沉默比刚才的威压更让人窒息。陈平安喊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大概会立刻被丢进油锅,炸至两面金黄。

终于,阎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澜?像是千年古井里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kpi……造假?形式主义?技术安全?金融监管?”阎王缓缓重复着这几个词,玉串轻轻晃动,“倒是……新鲜的说法。”

他微微侧头,对旁边的红袍判官低语了几句,声音极轻,陈平安听不清。判官面无表情地点头,翻开手中的生死簿(那簿子看起来厚得离谱),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指尖有微光流转。

片刻后,判官合上簿子,对阎王躬身,用平板无波的声音汇报:“禀阎君,查证如下:一,‘酆都第一快贷-谢’,系枉死城片区新备案之阴魂个体户,主营小额冥贷,手续齐全,此次打赏行为……属个人兴趣,其资金来源经查无超发嫌疑,但打赏额度确有不妥,已记录在案,将由片区司务进行规劝教育。二,丙寅号公共坟场亡魂沉眠管理,近百年统计达标率均为‘优’,但亡魂王老六个案显示,其生前酷爱民间曲艺,尤其喜好喧闹节庆之乐,此倾向在入坟档案中有备注,但未列入沉眠风险特殊监护名单。三,阴阳通讯信道交叉干扰一事,技术司已成立专项小组排查,初步判定为‘中元节临近,阴阳界壁周期性波动’所致偶发性事故。四,阳世生灵陈平安所言‘诱导’、‘管理漏洞’、‘形式主义’等,虽用词……粗鄙不当,但所涉问题,部分……确与近期‘提升亡魂满意度,优化沉眠环境’专项巡查中发现的个别现象……存在关联。”

判官汇报完毕,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阎王的手指,在巨大的黑色案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声音不大,却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又是片刻的沉默。

然后,阎王开口了,声音依旧宏大威严,但似乎少了刚才那股纯粹问罪的冰冷:“陈平安。”

“小、小民在……”

“你虽行为孟浪,扰乱阴阳,但所言……并非全无歪理。”阎王缓缓道,“阴司庞大,事务繁杂,日久难免滋生惰政、怠政,流于形式。亡魂万千,性情各异,管理岂能一成不变?新技术应用,亦需配套监管。”

陈平安听得目瞪口呆,这……阎王爷在自我批评?

“按阴律,你之罪过,本不容轻恕。”阎王话锋一转,“然,念在你……机缘特殊,且所言之事,恰戳中阴司些许积弊……倒也算歪打正着。”

阎王顿了顿,似乎在做某个决定,玉串后的目光再次落在陈平安身上,这一次,陈平安感觉那目光里多了些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现,本王破例,予你一个选择。”

选择?陈平安心脏狂跳。

“其一,按原判,削阳寿三十年,受刑后打入轮回,下辈子……嗯,可能会有点坎坷。”

陈平安脸色煞白。

“其二,”阎王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玩味?“阴司秩序维护司,现缺一‘特别巡检员’,专司巡查阴阳秩序紊乱之‘非常规’案例,应对各类不服管教、难以按常理处置之‘顽劣’阴魂鬼物。此职需头脑……活络,不拘泥成法,甚至……有时需行非常之事。你可愿领此职,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陈平安彻底懵了。

阴曹地府的……公务员?特别巡检员?专治各种不服老鬼?

这转折也太突然、太魔幻了吧?!从阶下囚到……阴间公务员?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阴间公务员待遇怎么样?有没有五险一金(阴司版)?工作时间?要不要打卡?和黑白无常是同事了吗?能学到法术吗?最重要的是……选了这差事,是不是就不用减寿下油锅了?

“我……我选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陈平安扯着嗓子喊道,生怕阎王反悔,“我愿意!我愿意当特别巡检员!戴罪立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不是,是尽职尽责,维护阴阳和谐!”

高座之上,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忽略的哼声,不知是满意还是别的什么。判官面无表情地提笔,在生死簿上某处划了一下。

“既如此,便如此定下。”阎王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威严,“赐你‘巡检令牌’一面,可通行阴阳特定节点,感知阴气异动。具体职司、规矩,由崔判官与你分说。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行荒唐之事,亦要善用你这……别具一格的‘才干’。”

一块非金非木、入手冰凉、正面刻着“巡”、背面刻着“检”的黑色令牌,凭空出现,落入陈平安手中。同时,他脖子上的无形枷锁消失了。

“带他下去,熟悉环境,交割文书。”阎王挥了挥手,似乎有些倦了。

“是!”黑白无常应声,再次上前,这次态度似乎……稍微不那么凶神恶煞了?白无常甚至还对陈平安咧了咧扯着长舌头的嘴,算是打了个“友善”的招呼?

陈平安晕乎乎地跟着黑白无常走出阎罗殿,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冰凉的黑令牌,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判官崔府君的效率极高(或者说地府办事流程一旦启动就极其高效),很快,在一处偏殿(风格依旧阴森但好歹有了桌椅案牍),陈平安签下了一份散发着淡淡墨香和阴冷气息的“聘用契约”——内容很简洁,责任很重大,福利……暂时没细说,但包住宿(阴司宿舍),有“俸禄”(大概是某种阴德点数或者特供香火?)。

然后,他领到了一套黑色的、类似皂隶但稍微精致点的制服,一块刻有他名字和编号的腰牌,以及一本薄薄的《特别巡检员行为守则(试行)》。最后,崔判官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告诉他,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安抚”并“妥善安置”那位因他而意外还阳的苦主——王老六。

“王老六目前暂居在‘返阳暂留处’,情绪基本稳定,但对阳间事物表现出过度好奇,且有轻微‘广场舞’倾向,需及时引导,防止其行为失当,再次扰乱阴阳。”崔判官交代,“你可利用自身‘特长’,与其沟通。记住,引导为主,莫要再生事端。”

陈平安:“……”

用蹦迪把鬼嗨醒,再用蹦迪去安抚?这工作逻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但契约已签,令牌在手,他现在是阴司在职人员了。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忐忑、以及一丝丝诡异兴奋的心情,陈平安换上了那套黑色制服(还挺合身),挂好腰牌,将《行为守则》塞进怀里,然后,按照崔判官给的路线图(直接显示在巡检令牌上),走向那个所谓的“返阳暂留处”。

那是一片位于忘川河某条支流畔的灰色建筑区,风格有点像阳间的简易板房,但材质不明,笼罩在淡淡的灰雾中。不少身影在里面飘进飘出,大多表情茫然或焦虑。

陈平安很快找到了王老六的房间。门没关,他探头进去。

只见王老六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寿衣(阴司发放?),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房间中央,对着墙壁上挂着的一面模糊铜镜,身体一耸一耸,手臂不太协调地摆动着,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依稀是《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旋律,只是更加苍凉诡异。

他似乎感觉到了门口有人,动作停住,缓缓转过身。

还是那张青灰色、皱纹深如刀刻、眼窝跳动着惨绿鬼火的脸。但此刻,那脸上的表情不再是茫然困惑,而是……一种找到了新玩具般的、带着点探究和期待的诡异神色。

王老六看着陈平安,尤其是他身上的黑色巡检制服,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响起:

“哟……官爷来了?”语气居然有点熟络?

陈平安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点属于“阴司公务人员”的镇定(其实腿还在抖),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王……王老六是吧?”陈平安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式一点,“我是阴司新上任的特别巡检员,陈平安。关于前几天……呃,在乱葬岗那件事,我代表阴司,向你表示……”

“诶,客气啥!”王老六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官方辞令,鬼火眼睛盯着陈平安,兴趣盎然,“那曲子,还有你扭的那几下……叫啥名堂?俺睡了百十年,阳间现在都兴这个了?比俺那时候的社戏梆子带劲多了!”

陈平安:“……”

好吧,沟通方式看来得换换了。

“那个……叫蹦迪。是一种……阳间流行的健身娱乐活动。”陈平安硬着头皮解释,“有助于……活动筋骨,愉悦心情。”

“蹦……迪?”王老六学着发音,点点头,“好,好!俺就觉得,听完浑身得劲!比干躺着舒坦!就是刚醒那会儿有点懵,现在好多了!官爷,你再给俺整一段?就上次那个调调?”

陈平安脸都绿了。还整?再整怕不是要把这暂留处都拆了!

“这个……王老六啊,你看,你现在情况特殊,算是‘返阳’状态,但归根结底,你还是阴籍。咱们地府呢,有地府的规矩和……娱乐方式。”陈平安试图引导,想起了崔判官说的“广场舞倾向”,“比如,你可以了解一下我们地府近期推广的……呃,‘安魂韵律操’?那个节奏舒缓,更适合咱们阴魂的体质……”

“安魂操?没劲!”王老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如果鬼魂有拨浪鼓的话),“俺就要带劲的!官爷,你是不是会?教教俺呗?俺可以交学费!俺在下面还有点儿积蓄……”说着,他竟然真的伸手往那身灰色寿衣怀里摸去,似乎想掏点什么出来。

陈平安吓得连忙阻止:“别别别!王老六,使不得!阴司公务员不能收受亡魂财物!这是纪律!”他心里疯狂吐槽,这老鬼的积蓄不会是纸钱吧?还是坟头陪葬的铜板?

“那……”王老六有点失望,鬼火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亮起来,凑近陈平安,压低声音(虽然他那破锣嗓子压低也没啥区别),“官爷,那你给俺说说,阳间现在除了蹦迪,还有啥好玩的?俺听说现在不用马也能日行千里?还有个小盒子,能装下万千戏曲?……”

陈平安一个头两个大。这哪是安抚亡魂,这简直是给一个沉睡百年的老鬼做阳间新时代科普!

他耐着性子(主要是怕老鬼再闹出幺蛾子自己饭碗不保),开始跟王老六磕磕巴巴地讲解汽车、手机、电视……王老六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嚯!”“乖乖!”“了不得!”的惊叹,鬼火眼睛瞪得老大(尽管还是绿豆大小)。

讲了半天,陈平安口干舌燥(虽然鬼魂状态似乎不需要喝水),王老六总算暂时满足了好奇心,不再纠缠蹦迪的事了。陈平安趁机提出,要带他去“阴魂再就业指导中心”看看,了解一下地府为亡魂提供的各种“文娱活动”和“技能培训”,帮他尽快适应阴间生活,找到新的“鬼生乐趣”。

王老六虽然对“安魂操”之类的不感冒,但对“技能培训”有点兴趣,嘟囔着“学了新手艺,说不定还能在下面开个铺子”,总算肯跟着陈平安走了。

走出暂留处,陈平安长出一口气,感觉比蹦了一晚上迪还累。这特别巡检员,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带着对阴间一切都充满好奇、东张西望的王老六,朝着令牌上指示的“再就业指导中心”方向走去。

路上,他试着感应了一下手中的巡检令牌。令牌微微发凉,似乎与周围的环境有着某种微弱的联系。他能模糊感觉到不同方向传来的“阴气”浓度差异,还有一些细微的、不和谐的“波动”。按照崔判官的说法,这就是用来发现“秩序紊乱”的。

正走着,令牌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指向他们前进方向左侧的一条小巷。巷口弥漫的灰雾似乎比别处更浓一些,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抽泣声,还有一股淡淡的怨气萦绕不散。

陈平安脚步一顿。这……算不算“阴气异动”?要不要去看看?《行为守则》上说,巡检员有责任处理辖区内的异常情况。

他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喋喋不休问“官爷,那铁鸟(飞机)真能飞那么高?”的王老六,犹豫了一下。

“王老六,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过去看看。”陈平安指了指那条小巷。

“看啥?俺也去!”王老六好奇心旺盛。

“别!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乱跑!这是工作!”陈平安赶紧按住他(手穿过虚影,但王老六还是停下了),语气严肃。

王老六撇撇嘴(鬼脸做这个表情很惊悚),但大概是对“官爷”“工作”还有点敬畏,嘟囔着“行吧行吧,官爷事儿真多”,飘到路边一块石头上(虚坐着),表示自己等着。

陈平安握紧令牌,定了定神,朝着那条阴气森森的小巷走去。

刚走进巷口,灰雾扑面而来,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度。抽泣声更清晰了,是个女子的声音,悲悲切切,听得人心里发毛。巷子不长,尽头似乎是个死胡同,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穿着白色衣裙、长发披散的背影,肩膀一耸一耸。

“那个……你好?需要帮助吗?”陈平安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无害,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四周。令牌在手里微微发烫。

白衣女子似乎受了惊吓,抽泣声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过头。

一张清秀但毫无血色的脸,眼睛红肿,泪痕未干。她看到陈平安身上的黑色巡检制服,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飘了过来(真的是飘)。

“大人!巡检大人!求您帮帮我!”女子声音凄楚,“我找不到去投胎的路了!他们都挤我,推我……我生前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这么对我啊呜呜呜……”

陈平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投诉”弄得一愣:“投胎的路?你说的是……奈何桥那边?”

“就是那边!”女子用力点头,眼泪又下来了,“排队排得好长,好多鬼……有些凶巴巴的,故意插队,还欺负我们这些新来的、没关系的……我都被挤出来好几次了!孟婆娘娘那边也乱糟糟的,汤都快供应不上了……”

陈平安听得眉头大皱。奈何桥排队混乱?插队现象严重?孟婆汤供应紧张?这听起来像是……阴间公共服务窗口的秩序问题和资源调配问题?

他想起阎王殿上自己胡诌的“kpi造假”、“形式主义”,难道……地府基层真的存在这些现象?

“你别急,慢慢说,具体怎么回事?”陈平安示意女子冷静,同时暗自记下她说的要点。这或许就是他作为“特别巡检员”需要了解和反映的情况。

女子抽噎着,开始诉说她在奈何桥边的遭遇:漫长的等待,混乱的队伍,强势的老鬼欺凌新鬼,鬼差维持秩序不力甚至视而不见,孟婆那边因为鬼魂太多,熬汤速度跟不上,导致有些鬼魂等得不耐烦,焦躁不安,甚至发生小规模骚动……

陈平安越听,脸色越凝重。这不仅仅是秩序问题了,搞不好会引发群体性事件,影响投胎转世的正常运行,那才是真正扰乱阴阳的大麻烦。

他安抚了女子几句,承诺会去了解情况并向上面反映,然后给了她一个临时通行凭证(令牌的功能之一),让她先去相对安静的“返阳暂留处”休息等待,避免再去奈何桥那边挤着。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陈平安走出小巷,心情有些沉重。这阴曹地府,看来也和阳间某些部门一样,有着各种基层管理难题啊。

王老六还老老实实(相对而言)地在路边“坐”着,见陈平安出来,立刻飘过来:“官爷,咋样?碰上啥了?打架了?要不要俺帮忙?俺生前力气可大了!”

“没什么,一点小纠纷。”陈平安摇摇头,没多说。他看了一眼令牌,上面代表“秩序紊乱”的微弱红光已经消失了,但刚才女子描述的情况,却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记。

他带着王老六继续前往“再就业指导中心”,心里却开始盘算:奈何桥那边的乱象,要不要写个报告?怎么才能让上面重视?直接找崔判官?还是……

他摸了摸怀里的《行为守则》,又掂了掂手里的巡检令牌。这个“特别巡检员”,似乎不只是个虚职,也不仅仅是为了安置他这个“祸害”。阎王爷那意味深长的“歪打正着”和“别具一格的才干”,恐怕另有深意。

自己这个靠坟头蹦迪上位的阴曹公务员,今后的日子,估计是消停不了了。

把依旧好奇宝宝般的王老六送到“再就业指导中心”(那里果然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阴间技能培训班”,比如“纸扎工艺进阶”、“托梦精准投送”、“阴风驾驭入门”等等,王老六看得眼花缭乱,暂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并跟负责接待的鬼吏交代清楚后,陈平安拖着(感觉上)疲惫的魂体,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宿舍”。

那是一间位于阴司外围建筑群的小单间,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都是灰扑扑的、看不出材质的物件,散发着淡淡的凉意。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珠子照明。

陈平安瘫坐在那张硬邦邦的床上,回顾这一天魔幻到极点的经历。从阳间穷困潦倒的主播,到阴间阎罗殿上的阶下囚,再到莫名其妙上岗的“特别巡检员”……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他拿出那块黑色巡检令牌,反复摩挲。令牌冰凉,上面的“巡”“检”二字古朴深沉。又掏出那本薄薄的《行为守则》,翻看起来。里面条文不多,但语焉不详,什么“灵活处理”、“维护大局”、“因地制宜”……充满弹性空间。

“专治各种不服老鬼……”陈平安喃喃自语,想起王老六,想起奈何桥边哭泣的女鬼,想起阎王爷那看不清表情的脸。

这差事,危险,麻烦,但似乎……也有那么点意思?至少,不用再为阳间的房租泡面发愁了(虽然阴间的“俸禄”还不知道是啥)。而且,好像还能接触到一些……真正的“阴间秘辛”?

他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那颗散发冷光的珠子。这里没有日夜之分,时间感模糊。不知阳间现在怎么样了?那笔巨款……算了,不想了,反正暂时也用不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震耳欲聋的《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会儿是王老六那惨绿的鬼火眼睛,一会儿是奈何桥边混乱的想象画面,一会儿又是阎罗殿那无边的威压……

就在他昏昏沉沉,即将陷入某种类似睡眠的阴魂休憩状态时,怀里的巡检令牌,再次轻轻震动起来。

不同于之前指向性的微热,这次震动带着一丝急促,令牌表面浮现出几行细小的、发光的字迹:

【紧急通知:请所有在岗巡检员,即刻至‘无常司’前殿集合。有突发群体性事件需处理。地点:忘川主渡口,奈何桥前沿区域。事件代码:nh-qt-001。】

陈平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奈何桥?群体性事件?

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