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诀别(2/2)

“各位街坊邻居,尤亮同志,田红旗同志……你们,先别急,听我说……”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最不忍说出口的词语,“今天凌晨,我们接到棉纺厂老家属区群众的报告……在……在尤长贵和刘彩凤租住的那个院子里……出了事。”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寒风刮过的声音。

彭主任艰难地继续道:“经过我们保卫科和公安同志的初步勘察……情况……情况是这样的……”

他讲述了一个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如坠冰窟的真相:

就在昨天深夜,万籁俱寂之时,田红星提着一个篮子,出现在了尤长贵和刘彩凤租住的那个小院门外。她敲响了门。

尤长贵和刘彩凤被惊醒,起初很是警惕和厌恶,不愿开门。但田红星在门外,用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语气说:“长贵,开门吧。我想通了,拖着没意思,我同意离婚了。”

或许是“同意离婚”这四个字太过具有诱惑力,或许是田红星语气中的平静降低了他们的戒心,尤长贵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门。

田红星走了进来。她穿着自己最好的一件呢子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祥和的平静。她将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里面是几样用饭盒装着的、看起来品相不错的菜肴,还有一瓶白酒。

她说:“不管怎么说,夫妻一场,走到这一步,谁都不想。这算是我做的最后一顿饭,咱们好聚好散,最后喝一杯,也算……有个了结。”

尤长贵和刘彩凤看着她这反常的举动,心里不是没有疑虑。但或许是离婚在即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或许是长期压抑后突然看到“胜利曙光”的麻痹,又或许是出于一种扭曲的、想要看看这个曾经强势的女人最终低头模样的心理,他们竟然……没有拒绝。

田红星平静地摆好碗筷,甚至给三人都倒上了酒。那酒,闻起来有一股不太寻常的刺鼻气味,但被浓烈的酒气掩盖了一些。她还热情地招呼他们吃菜,说自己忙活了一晚上。

据侥幸未吃多少、目前还在医院抢救(但情况极度危险)的刘彩凤断断续续、神志不清的供述,田红星自己先夹了菜,也喝了一口酒。然后,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尤长贵或许是因为即将“获得自由”,心情复杂之下,喝得又多又急。刘彩凤也跟着吃了一些菜,喝了酒。

没过多久,剧烈的腹痛、恶心和抽搐就开始了。尤长贵当场倒地,口吐白沫,四肢痉挛,情况极其惨烈。刘彩凤因为吃得相对少一些,挣扎着爬到门口呼救,惊动了邻居,才被及时发现报警并送往医院。

而田红星……她就在那里,坐在桌边,看着尤长贵痛苦挣扎,看着刘彩凤惊恐爬行,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到极致的表情。当保卫科和公安人员赶到时,她已经趴倒在桌上,气息全无,手边是那个空了的酒杯和几乎没动过的、掺了毒鼠强的饭菜。那瓶白酒里,也被检测出混入了剧毒的农药。

她用自己的死亡,布下了这个同归于尽的局。带着她积攒的“积蓄”(或许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幌子),带着她二十多年的怨恨、屈辱和绝望,以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完成了她对这对男女最后的、也是永恒的诅咒与惩罚。

彭主任沉重的话音落下,桐花巷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听闻的真相震得魂飞魄散,久久无法言语。寒风似乎都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恐惧和悲恸。

尤亮呆立原地,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魂魄,眼睛瞪得极大,却没有任何焦距,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李柄荣和高大民一把扶住。

尤甜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锐到极致的哀嚎,猛地晕厥过去,被田红旗和刁春花哭着抱住。

田红旗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几乎瘫软在地,被古仁死死架住。

街坊四邻们,无论是之前对田红星抱有同情,还是对尤长贵行为不齿的人,此刻都被这玉石俱焚的结局深深震撼,女人们开始低声啜泣,男人们也红了眼圈,摇头叹息。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精明算计、泼辣要强的女人,最终会选择这样一条绝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为自己痛苦的一生,画上了一个血色的、带着无尽恨意的句号。

腊月十九的清晨,桐花巷没有等回失踪的田红星,却等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冰冷而残酷的结局。一个家庭,以如此方式彻底分崩离析,留下的,是两个(或许很快就是三个)破碎的生命,和一条巷子久久无法散去的血腥与悲凉。这个年,对桐花巷的许多人来说,注定将在一片沉重与哀戚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