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晨曦(1/2)

一九八七年的秋天,在桐花巷的烟火气里,又添了几分新的滋味。这滋味,是变革的萌芽,是生活的韧劲,也是各家各户在时代微澜中泛起的涟漪。

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的深蓝,李家豆腐坊后院的小工作间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李柄荣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眉头紧锁,正对着一堆零件较劲。那台他琢磨了快两个月的“自动磨豆机”原型机,此刻正哑火般地停在那里,传动皮带松垮地耷拉着,连接轴承的部位发出过刺耳的异响后,彻底卡死。

“又不行……”李柄荣抹了把额头的汗,油污混着汗水在脸上划出几道痕迹。从机械厂停薪留职回来,接手豆腐坊,他本意是减轻年迈父母李开基和胡秀英的负担,但亲身投入后才知这传统手艺的艰辛。磨豆子全靠人力或那台老掉牙的石磨,效率低,父亲李开基的腰腿也因此常年酸痛。他便萌生了改造设备的念头,凭着在机械厂攒下的技术底子,画图、找废旧材料加工组装,可理论和实践总有差距。

“柄荣,天还没大亮呢,歇会儿吧。”胡秀英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看着儿子疲惫的身影,心疼不已,“实在不行,还是用老法子磨,慢是慢点,可靠。”

李柄荣接过碗,咕咚喝了一大口,摇摇头:“妈,没事,我再看看。总能弄成的,等弄好了,您和爸就轻省多了。”他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执拗。父亲李开基虽然嘴上说他“瞎折腾”,但夜里起夜时,总会悄默声地往他工作间门口放个暖水瓶。这种沉默的支持,让他更坚定了决心。

前头豆腐坊里,钟金兰已经系上围裙,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手脚利落地将浸泡好的黄豆捞起,准备先用石磨磨第一遍。儿子李定伟上一年级,性子安静些,正趴在桌上吃早饭。三岁多的女儿李春仙被送到了街道新办的幼儿园,没了小尾巴缠身,钟金兰感觉时间充裕了不少。她不仅把豆腐坊里外的活计打理得井井有条,最近还开始琢磨着扩大销路。

“柄荣,我上午磨完这锅,去县委后街那几个单位食堂问问,看他们要不要定咱们的豆腐。”钟金兰一边推磨一边朝后院喊,“咱家的豆腐,口感扎实豆香浓,不比他们现在用的差。”

后院传来李柄荣闷闷的回应:“行!你去试试,路上当心点。”

钟金兰脸上露出笑容。她不再是只围着锅台和孩子转的家庭主妇,也能为这个家、为豆腐坊的将来奔走了。这种参与感和成就感,让她觉得浑身是劲。

清水巷惠民医馆,李锦荣和赵玉梅的家里也弥漫着新的气息。药店生意稳定,但在岳父赵当归的指点下,李锦荣开始尝试接触山货生意。堂屋的地上,摊开着几包新收来的干香菇、木耳和山核桃,赵当归正拿着小锤子,仔细地检查着成色。

“锦荣你看,这香菇肉厚,香味足,是上等货。收山货,关键是要懂行,不能压价太狠,也不能看走了眼。”赵当归慢条斯理地传授着经验。

李锦荣虚心听着,不时点头。大儿子李定豪已经上三年级,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准是又跑去街上野了。小儿子李定杰还在上大班,由赵玉梅照顾着穿衣洗脸。赵玉梅一边给儿子擦脸,一边对丈夫说:“爹这路子指得对,多条腿走路,总不是坏事。等这批山货弄好,我跟你一起去县里集市看看行情。”

生活的画卷在桐花巷徐徐展开,有的笔墨昂扬向上,也有的角落,弥漫着压抑与清算后的余烬。

老王面馆今天照常开门,钱来娣系着干净的围裙,利落地擦拭着桌椅板凳,面容平静,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刚毅。但熟悉的人却能看出,她眼底藏着血丝,动作间带着一股狠劲,像是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王兴缩在灶膛后面烧火,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昨晚邻居们散去后,钱来娣并没有立刻爆发,只是用那种冰冷到极点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心底发毛。然后,她只说了两句:“王兴,从今天起,你睡楼下杂物间。面馆的账,以后你不用管了。等美美平安回来,等金妮厂子里的事落停,咱们再好好算。”

没有哭闹,没有撕打,但这种彻底的冷漠和剥夺,比任何打骂都让王兴感到恐惧和绝望。他知道,妻子这次是伤透了心,也铁了心。

儿子王勇坐在桌边闷头吃面,眼神偶尔扫过父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杂着鄙夷和无奈的复杂情绪。他知道家里出了事,知道父亲又办了糊涂事差点害了姐姐,他心里憋闷,却也无处发泄,只能化愤怒为食量,狠狠咬着面条。

钱来娣看着儿子,心里一酸,放缓了语气:“小勇,快吃,吃好了去上学。家里的事有妈呢,你别多想,好好准备中考,争口气。”王勇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时,邮递员在门口喊了一声:“王兴,你家王丽来信了!”

钱来娣脸色微变,快步走出去接过信。拆开一看,在省医大上学的女儿王丽在信里字迹焦急,询问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有风言风语传到她同学那里去了,说是她爹要把她姐往火坑里推?让家里赶紧回信说清楚。

钱来娣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强压住怒火,把信收好,决定暂时不回信,等处理完眼前这摊子事再说。决不能因为王兴的糊涂,影响了两个女儿的前程和心情。

与老王家的低气压相比,斜对门的裁缝铺张寡妇家,则是一片和乐融融。

儿子刘大强去了供电所当上电工,算是端上了铁饭碗,儿媳妇齐小芳是机械厂的四级钳工,技术好,人品更是没得说,温柔体贴,精明能干。最让张寡妇合不拢嘴的,是宝贝大孙子刘登,马上快九个月了,白白胖胖,咿咿呀呀地开始学说话,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此时,齐小芳的母亲齐大姐也出来了,正抱着外孙刘登,逗得他咯咯直笑。张寡妇和亲家母一起住在桐花巷的裁缝铺后面的屋里,帮着带孩子料理家务,相处得极为融洽。

齐家的小房子租给了附近机械厂的工人,租金齐母一个月跑一趟收钱。也算是个进项,虽然女儿女婿孝顺,但齐母也是想自己手里有点,好给外孙子买点好吃的,好玩的。

“妈,登登这几天好像又重了点。”齐小芳一边收拾着准备去上班,一边笑着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