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古榕(2/2)

明白,林符神色一肃,从床板上弹起来,分头行动?我去外面转转,看能不能听到些风吹草动。这鬼地方,明面上的酒肆茶馆怕是屁都问不出来,得找那些见不得光的耗子洞。

他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精光,显然对这种“探秘”任务颇感兴趣。

小心。欧阳墨殇颔首,此地修士气息驳杂,不乏亡命之徒。莫要轻易显露符箓,也莫要与人冲突。

放心,小爷我机灵着呢!林符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皮囊,身影一闪,便如一道融入阴影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溜了出去,动作敏捷得如同水泽间的游鱼。

房间里只剩下欧阳墨殇一人。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碗浑浊的“避瘴汤”上。

万象真瞳微微闪动,汤水在他眼中瞬间分解——浑浊的液体里,除了几种粗劣的,勉强有点驱散瘴气效果的草药残渣,还漂浮着大量肉眼难辨的细小虫卵和浑浊的沉淀物,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麻痹神经的毒素。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他需要更有效的信息来源。瘴水集这种地方,真正的秘密不会摆在明面上。

他需要一个向导,或者一个足够贪婪,也足够了解此地阴暗面的舌头。

念头转动间,他手腕一翻,指尖已多了一枚小小的金叶子。黄澄澄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醒目。

金叶边缘被打磨得极薄,在指尖微微颤动,发出极细微的清鸣。

黄昏最后的光线彻底被翻涌的墨绿瘴气吞没,瘴水集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昏暗。

悬挂的兽脂灯成了唯一的光源,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湿滑的石壁和泥泞的地面上,光怪陆离。

欧阳墨殇的身影融入这片昏暗中,如同行走的阴影。

他离开了相对“体面”的客栈区域,沿着越发狭窄、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的小径,向着聚落更深处、更靠近大片泥沼边缘的混乱地带走去。

这里的房屋更加低矮破败,很多干脆就是用腐烂的木板和巨大的芭蕉叶子胡乱搭建的窝棚。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臊、腐烂和劣质酒精的味道。

粗野的喝骂、女人尖利的叫嚷、以及某种压抑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万象真瞳无声运转,将周围的环境清晰地映射在他脑海:窝棚缝隙后窥视的凶狠眼睛,藏在污水桶后锈迹斑斑的短刀,角落里正进行着肮脏交易的模糊身影……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的目标很明确——聚落边缘,一处几乎半浸在浑浊泥水里的巨大朽木树洞。

那树洞被粗糙地开凿过,外面挂着一块用不知名兽骨刻着扭曲符号的木牌,算是招牌。

洞口被一张油腻发黑、散发着鱼腥味的破草帘遮挡着。

此地是清泽镇公认的“黑市”入口之一,一个专门贩卖消息、处理赃物、进行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蛇鼠之地。

洞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气息剽悍的守卫。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裸露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布满疤痕和诡异的靛青色刺青。

一人抱着膀子,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靠近的生面孔;另一人则百无聊赖地用一柄缺了口的砍刀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垢。

当欧阳墨殇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野尽头的小径上时,两个守卫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不是因为他穿着玉悬山的服饰——这身衣服在清泽镇深处太过扎眼,欧阳墨殇早已换上了一件本地常见的,深灰色不起眼的粗麻短褐——而是他身上那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凝气质,以及过于干净的脸庞和双手。

抱着膀子的守卫向前踏出半步,堵在树洞入口前,粗声粗气地喝道:站住!哪条道上的?眼生得很!他上下打量着欧阳墨殇,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警告。

欧阳墨殇脚步不停,仿佛没听见对方的呵斥,径直走到守卫面前三步处才停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眼,平静地看向那个开口的守卫。万象真瞳的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就在这平静的目光扫过的瞬间,那守卫浑身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被某种洪荒灵兽大妖冰冷的视线锁定,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他张着嘴,后面威胁的话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

另一个剔刀的守卫察觉同伴异样,脸色一变,握紧了刀柄,眼神变得凶狠:小子,找茬?他跨前一步,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凶戾气息扑面而来。

欧阳墨殇依旧沉默。他缓缓抬起右手,在两名守卫警惕凶狠的注视下,手指微动。

一点温润的金芒在他指尖闪烁,随即,一枚边缘锋锐,黄澄澄的金叶子如同变戏法般出现,被他用两根手指随意地捻着。

金叶在洞口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诱人无比的光泽,瞬间吸引了两个守卫全部的注意力。

贪婪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们眼中腾起,瞬间压过了之前的警惕和凶狠。

买点消息。欧阳墨殇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将金叶轻轻一弹,那小小的金块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落向那个僵住的守卫怀中。

那守卫几乎是本能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金叶攥住。

冰凉的金属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瞬间回神,巨大的狂喜冲散了刚才的恐惧。

他飞快地将金叶塞进怀里,脸上挤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侧身让开道路,动作幅度大得有些滑稽:哎哟!贵客!您请!您里面请!‘老鼋’就在最里面!保管您满意!声音里的凶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巴结。

另一个守卫也收起了凶相,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无声地让开了路。

欧阳墨殇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拂开了挡路的尘埃,掀开那张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破草帘,弯腰钻进了树洞。

洞内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但极其低矮压抑,充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浓重的霉味以及腐烂的木头味,陈年鱼干的腥臊,还有某种刺鼻的药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污浊。

几盏挂在洞壁凹陷处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灯油里似乎混了东西,燃烧时发出噼啪的轻响,飘散出淡淡的蓝绿色烟雾,更添几分诡异。

洞内或站或坐着七八个人影,在昏暗中如同鬼魅。

有的低声交谈,声音含混不清;有的沉默地擦拭着武器,眼神闪烁;有的则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看不清面目。

欧阳墨殇的进入,让所有的交谈声瞬间停止。数道冰冷、警惕、甚至带着恶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齐刷刷地刺在他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欧阳墨殇对此恍若未觉。他目光扫过洞内,万象真瞳轻易穿透昏暗,锁定在最深处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后。那里坐着一个干瘪的老头。

老头身形佝偻,裹在一件油光发亮、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袍里,稀疏的几根灰白头发贴在头皮上。

一张脸蜡黄得如同久病之人,布满深刻的皱纹,唯独一双眼睛,细小而锐利,如同藏在阴暗处的毒蛇,闪烁着精明和贪婪的光。

他正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石台上几颗颜色暗淡,形状不规则的兽牙。

这就是“老鼋”,瘴水集黑市里消息最灵通、也最贪婪的“包打听”。

欧阳墨殇径直走向石台,脚步在潮湿的泥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他停在石台前,阴影笼罩下来。老鼋慢悠悠地抬起头,那双毒蛇般的小眼睛在欧阳墨殇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他那双过于干净,指节分明的手上,最后定格在他平静无波的双眼。

生面孔啊……老鼋的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本地腔调,这地方,可不是公子哥儿该来的地界。想打听什么?先亮亮‘诚意’。他枯瘦的手指在石台上轻轻敲了敲,指甲缝里满是黑泥。

欧阳墨殇没有废话。手腕一翻,三枚同样大小,黄澄澄的金叶子,被他随意地放在了石台上。

金属碰撞石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死寂的树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昏黄的灯光下,那三枚金叶折射出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昏暗,也点燃了洞内所有窥视者眼中贪婪的火焰。几道粗重的呼吸声在角落里响起。

老鼋细小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

他干瘪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枯爪般的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将三枚金叶扫到自己面前,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

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露出几颗发黑的残牙:好!好!贵客爽快!您尽管问!清泽镇方圆三百里,水里游的,泥里钻的,天上飞的,就没有我‘老鼋’不知道的事儿!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热情洋溢,仿佛刚才的冷淡从未存在过。

巫族。欧阳墨殇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树洞里其他细微的声响,如同冰珠落入死水,最近。可有人见过,或者听说过他们的踪迹?任何异常。

巫族?老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随即被更浓的贪婪掩盖。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浓烈的口臭和药草混合的怪味:贵客……打听这个,可是要命的买卖啊。那些青冥九霄云上的祖宗,几百年都不沾这烂泥地了……

说。欧阳墨殇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石台前的空气仿佛骤然冷了几度。

老鼋打了个寒噤,眼珠飞快地转动,似乎在权衡。最终,金叶的诱惑压过了恐惧。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有!确实有古怪!大概……半个月前?聚落西边,靠近‘老榕泽’那片死水林子,瘴气比往年浓了好几倍!邪性得很!有几个胆大的猎户和采药人进去,再没出来。后来……有人远远看到过……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眼中带着一丝残留的惊悸:……不是人!绝对不是!那影子……飘的!看不清脸,裹在一团……一团灰绿色的雾里!那雾经过的地方,林子里的藤蔓、树根,都跟活过来似的乱扭!还有……有股子味儿,不是瘴气,是……是骨头渣子混着烂木头,还有……还有种让人浑身发冷的香!对!就是那种怪香!闻一下,脑子都发晕!

灰绿雾气?操控藤蔓树根?异香?欧阳墨殇心中微动,这描述,与当初栖梦栈中,那黑袍巫族之人,隐隐有几分相似之处。

老榕泽……他记下了这个名字。

还有呢?他追问。

还有?老鼋眼神闪烁了一下,没了!就这些!那地方现在邪门得很,根本没人敢靠近!贵客,听老鼋一句劝,那地方去不得!真要找刺激,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