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北境独行(2/2)
他必须尽快进入地形更复杂,更易于隐藏和反追踪的区域。
当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幕布,缓缓覆盖住荒凉的原野时,欧阳墨殇已在一条干涸河床旁的,由风化岩石形成的天然凹陷处停了下来。
这里背风,视野相对开阔,又易于隐藏。他挥掌如刀,削来一些干燥的枯枝,指尖一缕混沌之气掠过,篝火便悄然燃起,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四周聚集过来的寒意,也在他沉静而略带凝重的年轻面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借着这微弱而温暖的光亮,他开始在心中冷静地盘点自己此刻所能依仗的一切。
《太虚凝元诀》提供的,仿佛取之不尽的混沌之气,是他所有力量的基石,是承载他前行与战斗的舟船;万象真瞳是他洞察迷雾、堪破虚妄、寻找弱点的眼睛;青影游赋予了他来去如风、难以捕捉的极致速度与灵活性;百毒不侵的体质让他无惧绝大多数剧毒、诅咒与邪秽之气的侵蚀;比翼同飞的能力让他拥有了脱离大地束缚、从天空俯瞰与机动的优势;日冕神辉则使他面对火焰与高温时,几乎立于不败之地;而那最后的、堪称逆天的不灭孽躯 ,更是他敢于踏入绝境,面对未知最大胆气的来源。
这些能力,如同镶嵌在他武备库中的一件件神兵利器,构成了他独闯这危机四伏北境的全部底气。
他清楚地知道,前路漫漫,凶吉难料,必须如履薄冰,谨慎地运用好每一分力量,权衡每一次出手的得失。
眼下最迫切的目标,无疑是尽快抵达流云古道区域,找到那个地图上标记模糊,名为“忘尘”的隐秘村落。
接下来的数日,他彻底放弃了相对安全的官道,转而专挑那些舆图上仅有细线标注,或是依靠 万象真瞳 观察到的,野兽踩踏形成的荒僻小径前行。
他昼行夜宿,行动变得愈发诡秘难测。北境的残酷,在离开官道后展现得淋漓尽致。
昼夜温差大得惊人,白日在稀薄阳光下尚能感到一丝暖意,一旦夕阳西沉,凛冽的寒风便如同无数冰冷的无形刀刃,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呜咽着穿透衣物,直刺骨髓。
即便他时刻运转混沌之气护住周身要害,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依旧让人手脚冰凉。
此刻,母亲秦岚心含泪塞给他的那件轻薄却无比温暖的灵蚕丝内甲,成了他最大的慰藉,贴身的暖意不仅驱散了身体的寒冷,更仿佛带来了遥远的、家的气息,让他鼻尖偶尔会泛起一丝酸楚。
这片看似死寂的荒野,实则潜藏着无数危险。他强大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雷达,时常能捕捉到远处黑暗中、岩石后、或是枯草丛中,那些充满原始凶戾与饥饿欲望的目光。
那是北境特有的灵兽,它们适应了这里的残酷,也更加狡猾和致命。
不过,这些生活在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们,似乎也凭借野兽的本能,感应到了欧阳墨殇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并非它们通常猎物所能拥有的、内敛却极度危险的气息,大多只是隐藏在阴影里,用冰冷而警惕的目光远远窥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并未轻易发动攻击。
欧阳墨殇也乐得保持这种危险的平衡,能不节外生枝,便是最好的情况。
然而,那种如芒在背的被窥视感,并未因为他改变了路线、提升了速度、甚至故意布下一些迷惑性的痕迹而彻底消失。
它如同一个甩不掉的幽灵,时隐时现,若即若离。
有时在他费尽力气翻越一座怪石嶙峋的山丘后,会隐约感觉到一道极其隐蔽的视线,从对面更远的山脊上一扫而过;有时在他小心翼翼地穿越一片枯死的白桦林时,会察觉到某个方向突然惊起的飞鸟,其轨迹带着一丝不自然的仓皇。
这追踪者不仅专业、耐心,而且显然拥有极高的隐匿与反侦察技巧,如同附着在影子上的毒蛇,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看似安全、却足以致命的有效距离。
欧阳墨殇心中的警惕已然提升至最高。他知道,自己遇到的绝非等闲之辈,背后主导之人所图定然非同小可,这北境之行,恐怕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
终于,在这一日的黄昏,他按照舆图的最终指引和自己连日来的判断,彻底离开了最后一段尚有人类活动痕迹的模糊区域,真正意义上踏入了北境荒原那原始而残酷的腹地。
眼前,是一片浩瀚无垠、望不到边际的枯黄色草海!这些不知名的荒草足有半人多高,在愈发凄厉的寒风中如同海浪般剧烈起伏,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万千冤魂哭泣般的“呜呜”声响。
草海的尽头,那片青黑色的苍茫山脉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山体陡峭,岩石嶙峋,山巅之处,已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夕阳惨淡的余晖下,反射着冰冷、坚硬、毫无温度的光芒。
那条传说中的流云古道,便如同一条纤细的、几近被时光遗忘的灰色丝线,顽强地缠绕在山脉的褶皱之间,通向未知的深处。
空气冰冷而干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浓厚的土腥气和草木腐烂后的酸涩味道,直冲肺腑。
狂风毫无阻碍地掠过广袤的荒原,卷起细小的沙砾和枯草碎屑,劈头盖脸地打来,砸在脸上、手上,带来密集而清晰的刺痛感。
四周是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除了风永恒的呜咽与荒草摩擦的哀鸣,便只剩下自己双脚踩在坚硬如铁、布满冻裂痕迹的土地上,所发出的单调而沉重的“沙沙”声。
这声音在极度空旷的环境下,被放大了无数倍,反复撞击着耳膜,反而更加强烈地反衬出天地的浩渺、自身的孤独与渺小。
站在荒原与苍茫山脉这条无形的分界线上,欧阳墨殇停下了脚步,缓缓地吸入了一口这凛冽到仿佛能冻结血液,却又奇异地带给他无比自由与清醒气息的空气。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刀锋,锐利而坚定地投向那片仿佛蕴藏着无数秘密、也潜伏着无尽危险的雄浑群山。
他知道,洛京那座巨大而精致的黄金牢笼,已被彻底抛在身后。
所有的虚与委蛇、明枪暗箭、温情与算计,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真正的试炼、充满未知的冒险、关乎命运与道途的寻觅,从他将脚踏入这片真正意义上蛮荒之地的这一刻起,才算是铿然有声地拉开了它厚重而神秘的帷幕。
怀揣着父母那沉甸甸、融入骨血的牵挂与担忧,背负着自身必须追寻的力量之谜与身世之惑,警惕着身后那条如影随形,不知何时会暴起发难的毒蛇。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背后那个看似普通,却承载着太多情感的行囊,右手稳稳地握住了腰间那柄通体漆黑,刀灵沉寂却依旧散发着隐隐寒意的墨羽刀刀柄。
下一刻,他不再犹豫,迈开了坚定而有力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踏入了那片起伏不定的枯黄草海,义无反顾地朝着苍茫山脉的方向,向着流云古道,向着“忘尘村”,向着那冥冥中的召唤与未知的命运,坚定不移地前行。
而在他身后,约数里之外,一片枯黄草浪的剧烈摇曳之下,一道几乎与大地颜色融为一体、如同岩石般静止了许久的身影,终于极其缓慢地,以一种非人的方式抬起了头颅。
一双毫无人类情感、只有纯粹冰冷与狩猎欲望的眼睛,穿透重重草障,遥遥锁定了那个在浩瀚荒原中显得无比渺小,却异常执着的黑色背影。
北境的风,不仅裹挟着足以冻裂岩石的严寒与吞噬生命的荒寂,似乎也悄然带来了一缕来自遥远洛京的,未曾散尽的权力硝烟与冰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