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琳琅天上(1/2)
战场上弥漫的血腥气在“遗玉之鸣”持续散发的柔和光晕与飘落的净化玉屑下,被迅速中和、驱散,只留下雨后的清新、泥土的芬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古玉般的清雅气息。
残存的忘尘村村民,约莫二三十人,男女老少相互搀扶着,脸上混杂着失去亲人的悲恸、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目睹神迹后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畏。
他们在林老丈的带领下,步履蹒跚却又目标明确地,缓缓走向那尊已然化形、周身流淌着温润光华的“神女”。
林老丈扔掉了那半截陪伴他大半生、此刻却已断裂的木杖,不顾左腿传来的钻心刺痛,在老伴和两个年轻后生的搀扶下。
挣扎着,便要向静立在那里的猼訑行那最隆重的五体投地大礼。他身后的村民见状,也纷纷效仿,就要跪拜下去,眼中充满了最质朴的虔诚与对未来的祈求。
“神女娘娘……活神仙啊!多谢神女娘娘显圣,救我忘尘村于水火!求神女娘娘慈悲,赐下福泽,庇护我村残弱,世代安宁,香火永续!”
林老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哭腔,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潮湿的地面。
猼訑,这位刚刚以无上伟力定住时空、治愈伤患、涤荡邪秽的空灵女子。
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将她奉若救世神明般跪伏在地的村民,那双纯净的琥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复杂的感慨。
她并未安然接受这份源于无知与恐惧的顶礼膜拜,而是轻轻抬起了那萦绕着光点的玉手,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不容抗拒的无形力量凭空而生,如同温暖的水流,轻轻将林老丈以及所有将要跪下的村民托住,让他们无法真正拜下去。
她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清浅而通透的笑容,那笑容依旧带着天然的温婉,却仿佛蕴含着洞穿世情的光芒,声音空灵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直接响彻在他们的心田:“老人家,诸位乡亲,请起。吾并非你们臆想中高踞九天、司掌命运的神明,吾与你们一样,皆是这茫茫天地间的求存者,只是存在的方式略有不同罢了。无需跪拜,更谈不上赐福。真正的安宁,需靠你们自己的双手与信念去守护。”
在众人疑惑、不解,甚至带着些许失落的目光中,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时光迷雾,回到了那已被岁月尘封的遥远过去,开始讲述那段连她自己都几乎要遗忘的、关乎执着与等待的过往:
“那是在一个……连时光都显得模糊的古老纪元。吾之主上……也就是你们眼前这位欧阳公子,其前世之身,因一场席卷诸天的巨大变故,最终……羽化登遐,消散于天地之间。”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痛楚与追忆。
“吾与一部分誓死追随的伙伴,心念主上恩义,不甘就此阴阳永隔,大道独行。便做了一件在当时看来近乎逆天悖理、自绝道途之事——我们合力,强行冲击了隔绝诸天的门户。”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回忆那扇门后的景象,声音依旧平稳:“代价是惨重的。吾等自陨修为,崩碎大半本源,真灵分散,各自坠入诸天万界、沉浮于无尽的时光长河之中……所为的,不过是能在未来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某个时间节点,再次感应到主上那一缕归来的气息,得以重新追随于他左右,完成未尽的契约与……心愿。”
她的叙述带着一种跨越万古的苍凉与不容置疑的执着,让所有听闻者都为之动容。
“当初,吾流落至此方大世界,神能尽失,形神黯淡。选择在此山谷沉眠,一是因此地地脉之气浓厚纯净,且隐而不发,如同天然的温床,最适合温养吾几乎崩毁的本源与神魂;二来,也是恰逢其会,顺手救下了一队在此地遭遇凶兽群围攻、已然濒临灭绝的迁徙村民,那,便是你们的先祖。”
她看了一眼那尊如今空荡荡、只余基座的石兽原位,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追忆:“那时的吾,力量衰微到了极点,甚至连维持最基本的灵兽形态都极为勉强,更遑论化形。为求自保,也为减少消耗,便顺势引导此地山石土木之气,化为了你们所见的那尊石像之态,陷入了一场不知终点在何方的漫长沉眠。所谓庇护此地风调雨顺、驱赶猛兽,最初真的只是顺手为之,消耗的也仅是吾逸散的些许气息。而你们的先祖,为了报答这份在他看来如同天降的救命恩情,便决定在此定居,并世代供奉这尊石像,视若守护山灵。”
(在她平静的叙述下,隐藏着一个未曾宣之于口的、更深层的缘由——冒险来到这法则相对完整、却又充满未知的九域大荒,除了地脉温养和等待主人归来,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在此界,寻得彻底化去旧形、重塑新生之躯的契机。她,和其余那些同样选择了自陨追随的姐妹一样,在那漫长到令人绝望的追随岁月里,早已不仅仅满足于主仆或伙伴的关系。那份深植于灵魂本源的情愫,如同静默燃烧的星辰之火,渴望能以更平等、更亲近的姿态,站在那个人的身边,陪伴他走过接下来的岁月。此番成功化形,褪去石躯,凝练人身,便是向着那份深藏心底的渴望,迈出的最坚实、也最关键的一步。)
林老丈听着这匪夷所思、远超他一生认知范畴的叙述,脸上的激动与敬畏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与释然所取代。
他喃喃低语,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周围的村民解释:“原来……原来如此……祖训代代相传,只言需世代守护圣兽石像,感念其救命恩德,勿使蒙尘,却从未明言需奉为神明,日日祈祷,祈求赐福……是后世子孙愚钝,一代代下来,竟将最初的感恩之心,渐渐曲解,化作了对无形神力的盲目信仰与依赖……”
猼訑——或者说,刚刚获得新生的她,含笑点头,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位脸上带着思索与恍然的村民,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启迪人心的力量:“你们所坚守的,与其说是信仰吾这尊沉默的石像,不如说是信仰你们先祖那颗知恩图报、坚守承诺、不与外界世俗欲望同流合污的纯净心灵。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坚持与劳作,让这片土地保持了数百年的安宁与淳朴,吾的存在,或许只是在最初,以及后来的岁月里,无意中强化了你们心中的这份印象与信念罢了。”
林老丈仿佛醍醐灌顶,浑浊的老眼中绽放出多年未见的清澈光芒,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祥瑞气息的空气,整个人似乎都摆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变得轻松、通透了许多。
他望着周围的断壁残垣,又看了看幸存下来的乡亲,语气坚定而释然:“是了……是了……安居乐业,守望相助,颐养天伦,守护这份先祖用生命换来、并由我们亲手建设的宁静家园,这才是林氏一族扎根于此最初的本意啊!我们……我们竟在不知不觉中,将手段当成了目的,迷失了这么久……”
猼訑见状,知道村民们已经理解,便不再多言。她伸出那完美无瑕的纤纤玉指,对着那空荡荡的基座轻轻一点。
指尖光芒流转,顿时,周遭天地间的青金色光点如同受到召唤般疯狂汇聚而来,无数蕴含着精纯生机与守护意志的光尘飞舞、盘旋、凝结,如同最精巧的工匠在塑造一件艺术品。
眨眼之间,一尊与之前一般无二、甚至连石质纹理、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都完美复刻的猼訑石像,重新巍然矗立在了基座之上,仿佛它从未离开过,从未化形过,依旧在那里默默注视着这片土地。
“吾在此新生石像的核心,留下了一道精纯的守护之力与一缕‘遗玉之鸣’的生机道韵。” 她轻声解释道,声音带着一丝郑重。
“若村子日后再次遭遇如今日这般无法抵御的生死存亡之劫,此力可被虔诚之心引动,激发一次,形成守护光罩并治愈伤患,当可护佑尔等核心血脉周全,延续香火。这,便是吾对林氏一族数百年如一日、虽略有偏差却始终不变的虔诚供奉,所作出的回馈。”
做完这一切,她周身那属于“神女”的疏离感与仿佛掌控一切的威严气势悄然敛去,如同光华内敛的美玉。
她轻盈地转身,裙袂飘飞,如同归巢的乳燕般走回欧阳墨殇身边,脸上带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依赖与喜悦的浅笑,仿佛只是一个回到了心爱之人身边的普通女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讲述逆天往事、挥手间重塑石像的莫测威严?
她伸出玉手,轻轻拉了拉欧阳墨殇那依旧染着血迹的衣袖,带着一丝自然而然的撒娇意味,目光瞟了一眼旁边安静侍立、眼中含着笑意的循光和梦影,声音软糯清越地说道:“主上,循光和梦影方才都与我说了,你给大家都起了很好听的名字呢。现在,猼訑也回来了,你也该给人家起个属于现在的名字了吧?”
欧阳墨殇看着眼前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子,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碎片与今生这尊沉默石像的印象不断交织、重叠,最终化为眼前这鲜活灵动的玉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酸涩与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略一沉吟,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她周身那如玉般温润内敛的光华,耳畔仿佛再次响起她那清越空灵、如古玉轻击的“遗玉之鸣”,眼前浮现她九尾拂动时如同星河垂落、万千光华瑰丽琳琅的景象……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仿佛早已注定般浮上心头。
“玉,质温润而坚,内蕴光华而不炫,恰如你之气息与心性;琳与琅,皆为上古美玉,其声清越,其华璀璨,正契合你‘遗玉之鸣’之神通,亦暗合你九尾舞动时星河琳琅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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