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警觉(2/2)

仅仅是远观,其磅礴无边的气势,就足以让任何生灵心神摇曳,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与它相比,自己即将前往的扶桑神树,恐怕也只能算是其根系旁的一株幼苗吧。

震撼之余,欧阳墨殇的目光重新落回山脚下的那个宁静村落。

在如此神迹般的建木背景下,这小村落显得更加渺小和……突兀。

他收敛心神,压下对建木的震撼,朝着村落走去。既然路过,或许可以讨碗水喝,顺便打听一下前方路途。

村口古槐树下空无一人。此时正是午后,村落里也显得异常安静,只有几只看门土狗懒洋洋地趴在屋檐下,看到陌生人靠近,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吠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过于沉静的气氛。

欧阳墨殇微微蹙眉,万象真瞳下意识地开启,淡淡的金芒在眼底流转。

目光扫过村落,并未发现明显的妖气、煞气或阵法波动。村民们似乎都在家中,隐约能听到一些压低的交谈声和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

欧阳墨殇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耳根的热度终于缓缓退去。

他定了定神,收敛起混沌之气,仅以气海境三重的普通灵力波动示人,又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衫,如同一个游历四方的寻常修士。

“墨羽”也被他以布条缠绕包裹,掩去了星辰微光,悬在腰间。

村落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房屋多是就地取材的石木结构,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显得古朴自然。

村口有几株老槐树,树下几个老人正坐着闲聊。几个孩童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田垄间,有农人扛着锄头归家,看到欧阳墨殇这个生面孔,也并未露出太多警惕,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便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表面看去,宁静祥和,安居乐业。

然而,当欧阳墨殇真正踏入村口那略显狭窄的石板路时,他那被万象真瞳强化过的感知,以及前世今生的阅历,立刻捕捉到了一丝潜藏在和谐表象下的……不和谐。

田垄归家的农人,看到欧阳墨殇时点头示意,但眼神接触的瞬间,便飞快地移开,仿佛多看一眼便会惹上麻烦。

他们扛着锄头的手臂肌肉紧绷,步伐也比寻常归家时快了几分,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其中一个中年汉子,额角有一道新结痂的浅浅划痕,当欧阳墨殇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时,他立刻抬手用袖子遮了遮,动作快得有些刻意。

村口嬉戏的孩童笑声清脆,但仔细看去,那几个玩耍的孩子年龄似乎都在五岁以下。而且,当其中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因为追球而歪歪扭扭地跑向欧阳墨殇脚边时,旁边一个原本“慈祥”地看着孩子的老妪,脸色瞬间一变,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那孩子抱起,速度快得不像老人。

她紧紧抱着孩子,警惕地看了欧阳墨殇一眼,随即迅速转身,脚步匆忙地朝村内走去,连地上的球都顾不上捡。

那孩子在她怀里似乎被勒得不舒服,小声哼唧了一下,立刻被老妪捂住了嘴。

村落里的道路打扫得异常干净,连落叶都很少见。

房屋的墙壁也显得过于整洁,仿佛被反复擦洗过。这种洁净,与一个依山傍水、鸡犬相闻的普通山村应有的生活痕迹格格不入。

欧阳墨殇的目光扫过一处墙角,那里有几道极淡的、被用力刮擦过的痕迹,颜色比周围的石壁略深,像是某种深色的污渍被匆忙处理掉后留下的印记。

村落里并非没有声音,炊烟、狗吠、偶尔的交谈声都有。

但这些声音都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没有大声的喧哗,没有肆意的欢笑,更没有邻里间那种热络的招呼。

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种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之下,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欧阳墨殇不动声色,保持着温和无害的表情,缓步向村内走去。

他像一个迷路的旅人,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疲惫,目光在那些紧闭的房门和偶尔透出灯光的窗棂间游移。

他能感觉到,暗处有更多的视线在窥探着他,充满了警惕。

就在他走到村落中央,一棵明显是村民集会所用的大榕树下时,一个看起来像是村长的老者,在几个精壮汉子的陪同下,迎了上来。

老者约莫六十多岁,身形佝偻,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双手拢在袖中,微微躬身,声音沙哑而客气:这位公子,天色已晚,不知从何处来?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有何贵干?他身后的汉子们沉默地站着,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地盯着欧阳墨殇,手都若有若无地按在腰后。

老丈有礼。欧阳墨殇拱手还礼,语气温和,在下欧阳墨,乃游历四方的散修。途经宝地,见天色已晚,想借贵村暂歇一宿,明日一早便走,不知可否行个方便?他刻意没有报出全名,也隐去了十二玉悬山的背景。

老者浑浊的眼睛在欧阳墨殇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在评估他的威胁程度。

看到对方衣着普通,气息平和(欧阳墨殇收敛了大部分灵压),腰间那把被破布包裹的刀也平平无奇,紧绷的神情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丝。

原来是欧阳公子。老者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僵硬无比,借宿……本无不可。只是我们村子偏僻穷困,怕怠慢了公子。而且……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而且近日村中不太平,怕惊扰了公子清修。

哦?不太平?欧阳墨殇恰到好处地露出关切和好奇的神色,不知是何事?在下虽修为浅薄,但行走江湖,也略通些拳脚和粗浅的符箓之术,或许能帮上些忙?

不用不用!老者连忙摆手,语气带着急切,甚至有些惶恐,些许小事,不劳公子费心!公子若是不嫌弃村舍简陋,村东头有间废弃的祠堂还算干净,老汉这就让人去收拾一下,委屈公子将就一晚,明日一早……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只想让欧阳墨殇住一晚,赶紧离开。

如此,便多谢老丈了。欧阳墨殇没有强求,顺着老者的话应承下来,脸上依旧是温和无害的笑容。

但他心中的疑虑更深了。这村子的异常,绝非“些许小事”那么简单。

那刻意维持的和谐,那无处不在的紧张和恐惧,那被匆忙掩藏的痕迹……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

他随着一个沉默的汉子前往村东头的祠堂。祠堂果然废弃已久,但也被草草打扫过,透着股陈旧的霉味。

汉子放下一个装着清水和几个粗粮饼子的篮子,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祠堂门被关上。欧阳墨殇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他并未急于探查,而是盘膝坐在布满灰尘的蒲团上,闭目调息,混沌之气在体内缓缓流转,百毒不侵的体质让他无惧此地可能存在的任何毒物或迷香。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村落里最后一点灯火也熄灭了,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那刻意维持的和谐表象彻底消失,只剩下山风穿过山谷的呜咽,如同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