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雨中的伞(1/2)

天闷得像个蒸笼。

萧绝坐在马车里,车帘半卷,看着琉璃阁的门口。这是他在芙蓉镇的第十七天,也是第十七天以这种方式“偶遇”她。

陈锋说王爷这样太辛苦,不如直接上门。萧绝没应。他知道直接上门的结果——她会客客气气地请他出去,像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

不如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

至少还能看见她。

午后申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远处的天边滚过沉闷的雷声,风开始变大,卷起街上的尘土和碎纸。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小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摊。

要下雨了。

萧绝没动。他的马车停在琉璃阁斜对面的巷口,位置隐蔽,却能清楚看见门口的情形。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琉璃阁的门开了。

云无心和温子墨一起走出来。温子墨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青竹伞骨,素白伞面,很普通的一把伞。两人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

雷声更近了,云层低低压下来,天色暗得像傍晚。

“要下大了。”温子墨说。萧绝听不见声音,但从口型能猜出来。

云无心点点头,也说了句什么。温子墨笑了,撑开了伞。

就在这时,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紧接着,暴雨倾盆而至。

真的是“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屋檐上、车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街上瞬间空了大半,没来得及躲雨的人抱头鼠窜。

温子墨撑着的伞,毫不犹豫地倾向云无心那一侧。

完全地,彻底地倾向她。

他自己半边身子瞬间暴露在雨里。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青色长衫的颜色深了一大片,布料贴在身上,能看出清晰的肩胛轮廓。

云无心显然没料到雨这么大,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她停住了,侧头看向温子墨。

萧绝看见她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种无奈的神情,眉毛微蹙,嘴角却似乎又有点想笑。

她说了句什么,伸手去推伞柄,想把伞推正。

温子墨摇头,笑着说了句什么,伞依然稳稳地倾向她。

两人在屋檐下僵持了短短两息。

然后,萧绝看见云无心叹了口气——是真的叹气,肩膀都微微塌了一下。接着,她做了个让萧绝心脏骤停的动作。

她朝温子墨靠近了一步。

不是一点点,是实实在在地靠近,肩膀几乎挨着肩膀。然后她抬起手,不是去推伞,而是轻轻握住了温子墨握伞的那只手。

隔着雨幕,萧绝看不清细节,但他能看见那只手覆在温子墨手上的样子。能看见温子墨侧头看她时,眼睛里骤然亮起的光。

然后云无心带着温子墨的手,把伞移到了两人中间。

终于,伞正了。

温子墨没再坚持,任由她调整。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伞下,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萧绝知道,因为他曾经也和她这样近过。

只是那时,他从未注意过她的呼吸。

调整好伞,云无心松开了手。温子墨却顺势将伞柄换到了另一只手,空出来的那只手,很自然地虚揽在她身后——不是真的搂着,只是护着的姿势。

然后两人一起走进雨里。

步调一致,步伐不快不慢。雨下得很大,街上很快就积起了水,他们小心地避开积水处,偶尔温子墨会轻轻带一下她的手臂,提醒她注意。

那把素白的伞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像一朵移动的云。

伞下,两个人的身影几乎贴在一起。从萧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云无心半边侧脸,和温子墨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的神情。

很和谐。

和谐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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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萧绝一动不动。

雨水从半卷的车帘外溅进来,打湿了他的袍角,他浑然不觉。

脑子里有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大概是成亲第一年的秋天。他从兵部衙门出来,雨下得正大。马车等在门口,他正要上车,忽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巷口。

是沈琉璃。

她撑着一把伞,怀里还抱着一把,显然是在等他。

他当时皱了皱眉——谁让她来的?一个王妃,跑到衙门口来等,像什么样子?

但还是走了过去。

“王爷。”她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赶紧把怀里那把伞递过来,“妾身怕您没带伞……”

他没接,只是冷冷道:“有马车。”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是啊,有马车,怎么会需要伞?

她脸上的光暗下去,捧着伞的手微微发抖,不知该收回还是继续递着。

雨越下越大,她的伞不够大,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也打湿了她半边肩膀。但她好像没察觉,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他最终接过了伞——不是因为需要,而是不想在衙门口继续丢人。

“上车。”他丢下两个字,自己先上了马车。

她站在原地,看看手里的另一把伞,又看看已经上车的他,犹豫了一下,才小跑着跟上来。上车时,裙摆上的水蹭到了车辕,留下深色的水渍。

马车里,两人对坐。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怀里的伞还在滴水,滴在她脚边,积了一小摊。

他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她很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睁开眼,看见她脸色发白,嘴唇都有点发青。肩膀湿透的地方,布料紧贴着皮肤,能看出她在微微发抖。

“冷?”他问。

她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不冷。”

他没再问。

回到王府,她一下车就匆匆回了自己院子。第二天听说她病了,高烧,咳嗽,在床上躺了三天。

他去看过一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看见他,还挣扎着要起来行礼。他按住了,说“躺着吧”。

她躺回去,眼睛半睁半闭,忽然轻声说:“王爷……昨日的伞,您用了吗?”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把伞——他随手放在马车里,根本没拿下来。

“用了。”他撒谎。

她就笑了,烧得通红的脸,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说:“那就好。”

然后闭上眼睛,像是安心了。

现在想来,她问的哪里是伞。

她问的是,她冒雨送伞的心意,他有没有接收到。

答案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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