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三方的格局(1/2)

腊月二十九,小年后的第二天。

芙蓉镇的年味浓到了极点。街头巷尾都是忙着置办年货的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热闹得几乎要掀翻屋顶。空气里飘着炸年货的油香、蒸糕点的甜香、炖肉的浓香,还有那种独属于年节的、让人心里暖烘烘的味道。

但“美人坊”后堂的书房里,气氛却与外头的喧嚣截然不同。

窗户关得很严,厚重的棉帘子垂下来,隔绝了大部分声音。炭盆烧得很旺,银霜炭在盆里堆得满满的,火苗安静地跳跃着,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意融融。桌上摊着厚厚的账本和信函,旁边摆着两杯已经凉透的茶。

云无心和温子墨面对面坐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温子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账本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上,眉头紧锁。云无心则微微垂着眼,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袖的边缘,像是在思考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的喧嚣渐渐低了下去,大概是到了午饭时间,街上的人少了些。但书房里的沉默,却越来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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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云无心抬起头,看向温子墨。

“温大哥,”她开口,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昨天……萧将军来找过我。”

温子墨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云无心。

眼神里没有什么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复杂的了然。

他早就猜到了。

昨天萧绝在铺子门口等云无心,两人在雅间谈了将近半个时辰——这些,阿贵都告诉他了。他只是没问,因为他在等云无心自己说。

现在,她说了。

“他说什么?”温子墨问,声音很平静。

云无心将萧绝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扫清官方层面的所有障碍”,到“保证公平竞争”,再到那个将帮助定义为“赎罪”和“报恩”的“条件”。

她说得很客观,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就像在汇报一件工作上的事。

但温子墨还是从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不是情感上的动摇。

是理智上的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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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温子墨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重新低下头,看着账本上的数字。

那些红色的、触目惊心的亏损数字。

那些预示着苏州分铺可能撑不过正月的、残酷的现实。

然后,他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茶很凉,凉得他喉咙发紧。

但他还是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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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温子墨放下茶杯,看向云无心,“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问“你答应了吗”,也没有问“你准备怎么做”。

而是问“你是怎么想的”。

因为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在云无心手里。

而他,作为朋友,作为伙伴,作为……这两年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需要做的,是帮她理清思路,而不是替她做决定。

云无心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温子墨,看着他那双温和而坦诚的眼睛,看着他那张因为连日操劳而略显疲惫的脸。

然后,她缓缓开口:

“我在想……如果接受他的帮助,苏州的困局,可能真的能破。”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

“织造府的官方压力,行会的靠山,那些暗处的绊子——这些,确实不是我们用商业手段能完全解决的。温大哥你在苏州跑了三趟,银子撒出去不少,但效果……你也看到了。”

温子墨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但代价是,”云无心继续说,声音低了下去,“我要承他的情。要与他……再次产生纠葛。”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温子墨,眼神清澈而坦诚:

“温大哥,我不想瞒你。这两年,我好不容易才从过去走出来,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现在的生活。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别的什么。”

温子墨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但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温柔的理解。

他懂。

他太懂了。

这两年来,他看着她是如何一点一点,从那个沉默寡言、眼底总藏着伤痛的女人,变成现在这个从容坚定、独当一面的云无心。

他知道她走了多远的路,吃了多少苦。

所以,他更能理解她此刻的犹豫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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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云无心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拒绝……苏州的五家分铺,可能真的保不住了。前期投入的近万两银子,可能会打水漂。‘美人坊’在江南的名声,可能会受影响。甚至……连累温氏药行。”

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指节微微泛白。

温子墨看着她的手,看着那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骨节,心里忽然有些疼。

不是为自己可能被拖累而疼。

是为她。

为这个明明自己已经很艰难,却还在为他、为“美人坊”、为所有跟着她的人考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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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温子墨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窗边,伸手掀开棉帘的一角。

窗外,雪后初晴的阳光很好,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屋檐下的冰凌滴滴答答地融化,街上有孩童在放爆竹,噼里啪啦的,清脆而热闹。

一切都是鲜活的,充满生机的。

就像“美人坊”这两年的发展。

就像……云无心这个人。

温子墨放下帘子,转过身,重新看向云无心。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释然的笑容。

“无心,”他说,声音很平静,“我知你顾虑。”

他走回桌边,重新坐下,看着云无心的眼睛:

“但平心而论,若有他解决官场麻烦,我们确实能省去无数心力,专注于产品和市场。苏州织造府、‘锦绣行会’这些地头蛇,不是靠正常的商业竞争就能扳倒的。他们的背后是官权,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积累下来的关系网。我们这些外来户,想要硬碰硬,太难了。”

他说得很客观,很理智。

像在分析一桩生意,而不是在讨论一个可能动摇他们整个关系格局的决定。

云无心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至于代价……”温子墨顿了顿,声音更温和了些,“无心,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非黑即白的。不是要么彻底切割,要么重新纠缠。我们可以……划清界限,只做必要的合作。”

他看着云无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只要——界限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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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限分明。

四个字。

轻得像叹息,却像一道光,劈开了云无心心里那片沉重的迷雾。

是啊。

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看成是“重新产生纠葛”?

为什么不能把它,看成是一次纯粹的利益交换?

一次她需要他的权势,他需要“赎罪”和“报恩”的机会。

一次……各取所需的合作。

只要界限划得足够清楚。

只要主动权,牢牢掌握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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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冷静的、清醒的、终于想通了什么的光。

“温大哥,”她开口,声音比刚才坚定了许多,“你的意思是……可以接受他的帮助,但必须把合作的范围,严格限定在‘官方层面’?”

“对。”温子墨点头,“他只负责解决官场上的麻烦——织造府的压力,行会的靠山,那些暗处的绊子。至于商业运营的核心,产品的研发,市场的拓展,渠道的管理,客户的维护……这些,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合作的具体方式,合作的期限,合作的底线——这些,都必须由我们来定。他只能执行,不能干涉。”

他说得很清晰,很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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