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虚空低语扰(1/2)
星骸内部并非想象中的死寂与荒芜,反而充盈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活着的黑暗。林夏和艾薇(意识主导)沿着那条由星髓晶莲指引出的、微弱光晕勾勒的路径艰难前行。四周并非坚硬的岩壁或金属,而是一种非金非石的、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物质,表面布满了缓慢蠕动的、脉络状的幽蓝纹路,仿佛巨兽的颅内回沟,每一次轻微的搏动都带来低沉的、源自远古的嗡鸣。
空气——如果这粘稠得如同液态的介质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铁锈、臭氧与某种从未闻过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试图渗透进每一个毛孔。
林夏的肉身感官在这种环境下变得极其不适,胸闷、耳鸣,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更清晰地感受到的是意识深处传来的、属于艾薇的警惕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感觉到了吗?’艾薇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比平时更加尖锐,像是绷紧的琴弦,‘这衰败的表象之下……是澎湃的、近乎原始的能量流动。与我们同源,却又……更加狂野,更加古老。’
林夏艰难地集中精神,试图驱动灵觉去感知。然而,他的灵觉刚一探出体外,就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被周围那粘稠的黑暗能量猛烈排斥、撕扯,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乱不堪的嘶鸣和令人头晕目眩的扭曲感。他闷哼一声,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得不将灵觉缩回体内,依靠晶莲根须与艾薇的感知来勉强辨认方向。
‘我的灵觉在这里几乎没用。’他咬着牙回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汗,‘这里的力量排排斥我。’
‘不是排斥你,’艾薇纠正道,她的意识像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分析着周围,‘是在排斥你身上过于“秩序”的印记,灵械城的,甚至是你那半吊子花仙妖契约的……它们只欢迎纯粹的“无序”或……像我们这样的“本源”。收敛你的力量,像个空壳一样跟着我。’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林夏却只能照做。他尽力压制体内流转的灵能和精神波动,将自己变成艾薇感知延伸下的一个沉默的载体。这种完全依赖他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这片完全未知、充满恶意的领域。
路径向下倾斜,深入星骸更深处。周围的脉动声越来越响,那幽蓝的脉络也愈发粗壮明亮,如同呼吸般明灭。脚下的“地面”变得更加柔软湿滑,踩上去有时甚至会微微下陷,留下一个短暂的、散发着微光的脚印,旋即又被周围蠕动的物质抚平。
突然,林夏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并非来自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一些破碎的、毫无逻辑的画面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 一片冰冷黑暗的真空,巨大的、色彩无法形容的星云如同腐烂的伤口般缓慢旋转。
—— 无数细小的、结晶状的孢子,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如同星河般漂流,所过之处,星辰的光芒相继熄灭,被一种油腻的灰暗所覆盖。
—— 一声非人般的、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尖啸,穿透了时空的阻隔,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这些画面一闪即逝,却留下了一种深刻的冰冷和绝望感,像是某种宇宙尺度的瘟疫和死亡的记忆碎片。
‘稳住!’艾薇的厉喝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是残留的记忆回响,这艘星舟坠毁前最后的景象。别被它拖进去!’
林夏喘息着,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尽管那声音直接响在脑中。他心有余悸地问道:‘刚才那是……’
‘记录在能量场中的集体死亡瞬间,’艾薇的声音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冷静,甚至有一丝贪婪,‘宝贵的数据……但也极其危险。虚空已经开始低语了。’
“虚空低语……”林夏喃喃自语,这个词让他感到本能的不安。
他们继续前行,但周遭的环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那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声里,逐渐掺杂进了一些别的东西。
起初,那像是极远处传来的、细若游丝的风声,又像是电流穿过某种液体的滋滋声。但很快,这些声音开始变得有规律,变得……富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演化成了一种……模仿。
模仿着林夏记忆中最熟悉的声音。
他仿佛听到了祖母在病榻前微弱的咳嗽声,听到了青苔村夜晚的虫鸣,甚至听到了露薇清冷而短暂的叹息……这些声音断断续续,扭曲变形,像是透过一层厚厚的水幕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拼命地想要钻入他的耳膜,撩拨他的心弦。
‘别回应!’艾薇再次警告,她的意识屏障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将大部分低语阻挡在外,‘那是陷阱!它们在探测你的记忆,寻找你的弱点!用你灵械城锻炼出的意志力挡住它!’
林夏咬紧牙关,集中全部精神构筑心防。那些声音如同滑腻的毒蛇,在他的意识壁垒外徘徊,寻找着缝隙。它们时而化作亲切的呼唤,时而变成恶毒的诅咒,时而又变成绝望的哭泣,变幻莫测,无孔不入。
他甚至“听”到了赵乾那嚣张的嘲笑:“瘟源小子,你就该烂死在这里!”
还有白鸦低沉模糊的提示:“向东……腐萤涧……”但声音扭曲,充满了恶意。
最让他心神震动的是,他仿佛一次次地听到露薇在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急切,仿佛正身处极大的危难之中,等待他的救援。
明知是假,每一次听到,他的心脏仍会控制不住地剧烈收缩,意识屏障也随之产生涟漪。他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将这些幻听压下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以保持清醒。
“它们……到底是什么?”林夏在意识中问道,声音因为竭力抵抗而有些颤抖。
‘是残留物,’艾薇回答,她的感知如同灵敏的雷达,不断扫描分析着,‘是这艘星舟乘员集体死亡时释放出的强烈情绪、记忆和思维碎片,被这片区域的特殊能量场捕获、放大、扭曲,形成了这种具有微弱意识导向性的精神污染源。它们渴望鲜活的精神力,渴望与之融合,或者……同化。’
她的解释冰冷而客观,但林夏能感觉到,艾薇的意识核心也并非完全平静。那些低语同样在试图侵袭她,只是她似乎更能享受这种危险的博弈,甚至从中汲取着关于这片区域能量运行模式的信息。
低语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不再满足于模仿,开始形成破碎的、诱导性的短语和句子,直接在他的思维中响起:
“……回来……”
“……加入……”
“……永恒的安宁……”
“……知识……力量……”
“……看见……真相……”
“……放开抵抗……”
“……我们……才是……归宿……”
这些短语如同拥有魔力,每一次响起,都让林夏的精神产生一阵恍惚,仿佛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就会被拖入一个温暖、黑暗、再无痛苦的永恒梦境。
就在这时,艾薇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东西。’她的意识传递出高度的警惕,甚至有一丝……凝重。
林夏勉强从与低语的对抗中分出心神,向前望去。
路径在此变得开阔,形成一个不大的腔室。腔室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控制核心或遗骸,而是……一株巨大、诡异、完全由幽蓝能量脉络和某种漆黑晶体构成的“花朵”。
这朵“花”没有叶片,只有一根粗壮扭曲的“茎”从地面升起,顶端盛开着数十片如同黑曜石般光滑锐利的花瓣。花瓣微微合拢,形成一个半开放的花苞形态,内部有强烈的、节奏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幽蓝光芒在闪烁。
而那些无处不在的、诱惑与疯狂的低语,其源头,赫然正是这朵诡异的晶体之花!
它仿佛一个活着的广播塔,持续不断地向外散发着精神污染的波纹。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花朵的周围,地面上“生长”着数十个同样由幽蓝脉络和黑色晶体构成的人形轮廓。它们保持着跪拜、祈祷、或挣扎想要逃离的姿势,身体的大部分已经同化为了晶体结构,与地面和那朵中央之花连接在一起,如同献给邪神的祭品,被永久地禁锢在了生命最后的瞬间。
这些,恐怕就是星骸的低语者,曾经的成员。
林夏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而艾薇的意识,却紧紧锁定了那朵中央的晶体之花,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探究欲。
‘找到了……低语的核心。’
那朵幽蓝与漆黑交织的晶体之花,在腔室中央无声地搏动,如同一个邪恶的心脏。它散发出的低语波纹变得更加清晰、更具针对性,不再是漫无目的的记忆碎片模仿,而是凝聚成尖锐的矛,直刺林夏意识中最脆弱的部分。
“……孤独吗……”
“……被抛弃的滋味……”
“……他们都利用你……”
“……祖母……苍曜……白鸦……甚至露薇……”
“……你只是工具……容器……”
“……为何要挣扎……”
“……归顺……即可解脱……”
这些话语恶毒地撬动着林夏的心防,将他深埋的不安与猜忌无限放大。他仿佛又回到了青苔村被唾弃的那一刻,看到了祖母复杂而隐瞒的眼神,感受到了露薇最初的冷漠与疏离,听到了白鸦未能说尽的秘密,体会着此刻与艾薇这诡异共生状态的隔阂与不安。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青筋暴起,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与低语对抗消耗着他巨大的心神,远比一场肉体上的鏖战更加疲惫。
‘闭嘴!’他在内心咆哮,却感觉自己的意志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时,艾薇动了。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迸发。
‘真是……吵死了!’她的意识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尖锐,如同冰锥刺破油膜。‘就这点蛊惑人心的伎俩?残缺的哀嚎,也配称为低语?’
她的意识核心不再满足于被动的防御和分析,而是猛地扩张开来,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侵略性,主动迎向那些精神污染的波纹。她不再试图屏蔽它们,反而开始……解析、吞噬、甚至……模仿和扭曲它们!
林夏感到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意识流通过晶莲的连接涌入他的感知,并非攻击他,而是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接管了对外界低语的大部分处理权限。那些试图侵蚀他的恶毒话语,在触及他意识之前,先被艾薇的意识过滤、拆解。
他“听”到的低语开始变调,不再是直接攻击他的情感,而是变成了一段段破碎的、混乱的、仿佛来自无数个意识体的临终嚎叫与绝望思绪,被艾薇强行塞入他的感知:
“……天空碎了……”
“……绿色的火……吞噬星辰……”
“……母亲……种子……无法发芽……”
“……逃……无处可逃……”
“……它们来了……来自虚空的……”
“……原谅我……我不该触碰……”
“……不想变成石头……”
“……王……为何抛弃我们……”
这些是真切的、属于这艘星舟乘员最后的集体恐惧,未经任何艺术化的加工,原始而暴烈,充满了宇宙尺度的绝望和物种灭绝前的悲鸣。其信息量之大、情感冲击之纯粹,反而让之前那些针对个人的、精巧的恶毒低语显得苍白无力。
林夏的脸色更加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种直接的、庞大的负面信息冲击让他几欲呕吐,精神上的刺痛感更为剧烈,但奇怪的是,那种被针对、被撬动心防的感觉却减弱了。因为这些绝望是“真”的,是针对所有生命的,而非单独为他设计的陷阱。他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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