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余烬未冷(2/2)

怎么敢在他终于确认自己心意的时候,就这么躺在这里,连句告别都没有?

“有办法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什么办法都行。禁术、邪法、以命换命——只要她能活。”

释心沉默良久。

“有。”他缓缓开口,“但代价很大。”

“说。”

“海族有一种秘法,叫‘魂引归巢’。”释心看着棺中那枚鳞片,“以血脉至亲或神魂羁绊最深之人的魂魄为引,进入濒死者的识海,将散落的魂魄一片片找回来,重新聚拢。但施术者风险极大——稍有不慎,自己的魂魄也会迷失在对方的识海里,两人同死。”

他顿了顿,看向姬无夜:“而且,施术者和被救者之间必须有极深的羁绊,否则连识海都进不去。”

“我来。”姬无夜毫不犹豫。

“姬先生!”凤青漓惊呼,“这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姬无夜打断她,“我和她之间的羁绊,够深。”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所有人都听出了话里的决绝。

释心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好。但需要准备三样东西:深海沉银针七枚,百年鲛人泪一滴,还有……施术者心头血三滴。”

“前两样,海族应该能有。”凤青漓立刻说,“我这就传信给沧澜祭司!”

“不用。”阿阮忽然开口,“鲛人泪……我有。”

所有人看向她。

阿阮从颈间解下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子末端坠着一颗泪滴状的透明晶体。晶体在火把光下泛着淡淡的七彩光晕,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这是制造我时,沧溟加进去的‘情感核心’。”阿阮轻声说,“他说,有了这个,我才能像真人一样感受喜怒哀乐。现在想来……这大概就是鲛人泪吧。”

她把链子递给释心。

释心接过,仔细端详后点头:“确实是百年以上的鲛人泪,且蕴含极深的情感烙印。有了它,进入识海的成功率能提高三成。”

“沉银针呢?”姬无夜问。

“我带了。”释心从僧袍内袋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七枚细如牛毛的银色长针,“这是早年游历时,一位海族医者所赠。本想用来祛除邪祟,没想到会派上这个用场。”

三样东西,齐了。

“什么时候开始?”姬无夜问。

“越快越好。”释心看向棺中那枚鳞片,“续命阵最多撑到午时。我们只有一个时辰准备。”

他吩咐凤青漓和阿阮去布置法坛——不需要多复杂,只需在石棺周围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上七盏长明灯,灯油里混入海盐和檀香粉。

姬无夜坐在石棺旁,看着唐笑笑的脸。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觉得多余。最后只是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说:

“喂,听见没?我要去你脑子里找你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吐槽、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算盘、那些半夜偷吃点心还不擦嘴的蠢样子……可都藏好了,别让我一下子全看见,怪丢人的。”

当然没有回应。

但他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熟悉的嗤笑。

是幻觉吗?

不重要了。

辰时初,一切准备就绪。

七盏长明灯点燃,淡蓝色的火焰在石室中摇曳,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释心将七枚沉银针分别刺入唐笑笑头顶、眉心、喉间、心口、丹田等七处大穴,针尾微微颤动,发出低低的嗡鸣。

接着,他将鲛人泪碾成粉末,混入一碗清水,让姬无夜饮下。

“饮下此水,你的魂魄会暂时与鲛人泪共鸣,更容易进入她的识海。”释心神色肃穆,“但记住,进入后,你只能引导,不能强行干涉。她的识海现在脆弱得像摔碎的镜子,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塌。”

姬无夜点头,端起碗一饮而尽。

水很凉,带着咸涩的味道。喝下去的瞬间,他感觉心脏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紧接着,意识开始模糊,耳边传来遥远的海浪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女子的哭泣声。

是鲛人泪里的情感烙印在起作用。

“躺下。”释心示意他躺在石棺旁的地上,“我要取你心头血了。”

姬无夜依言躺下。释心取出一柄巴掌长的玉刀,刀身薄如蝉翼。他解开姬无夜衣襟,刀尖抵在心口位置。

“会很疼。”释心提醒。

“动手。”

玉刀刺入皮肤。

确实很疼。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心脏,然后用力搅动。姬无夜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但一声没吭。

三滴心头血,滴入释心早就准备好的玉碗中。血是金红色的,在碗底缓缓流转,泛着奇异的光泽。

释心将血滴分别点在唐笑笑的眉心、心口和丹田。

“以血为引,以魂为桥。”他双手结印,低声念诵古老的咒文,“归兮归兮,魂归来兮……”

玉碗中的血开始沸腾,化作三道血线,连接了姬无夜和唐笑笑的身体。长明灯的火焰猛地蹿高,石室中光影乱舞,像有无数幽灵在盘旋。

姬无夜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向下沉,向下沉……

最后一眼,他看见阿阮跪在棺边,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着什么。看见凤青漓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见释心额头上全是汗,僧袍已经被浸透。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他坠入了她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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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里安静下来。

只有长明灯燃烧的噼啪声,和血线微微颤动的嗡鸣。

阿阮看着棺中沉睡的两人,忽然轻声说:“青漓姐,你说……如果姬先生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凤青漓沉默了很久。

“那我们就守在这里。”她握住阿阮的手,握得很紧,“守着他们,守到灯枯油尽,守到……最后一刻。”

阿阮点头,眼泪又掉下来,但她没再哭出声。

石棺里,唐笑笑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像蝴蝶将醒时,抖落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