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孽缘旧事（二）（2/2）

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女儿的命，终究是比不过他的生意，和那可笑的脸面。

许夫人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回病房。

可当她推开门，却一下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许幽兰醒了。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刚才门外那场争吵，她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见了。

父亲那句“我许志雄的脸面往哪里搁”，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来来回回地切割着。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一切，都抵不过他的脸面。

许夫人对上女儿那双空洞的眼睛，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妈……”

许幽兰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不要嫁给什么林公子……我都不认识他……我不要……”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许夫人再也绷不住了，她扑过去，紧紧抱住女儿。

“没事……我的女儿，没事的……有妈在，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在说给女儿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怀里女儿的身体那么瘦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许夫人抱着她，忽然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松开女儿，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眼神里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坚定。

“孩子，你别做傻事，你等着！妈出去一趟，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许夫人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病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个时辰后，病房的门，被再次轻轻推开。

许夫人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略显局促的、身形消瘦的年轻人。

来人，正是王恒。

王恒一进门，视线就牢牢地锁在了病床上的许幽兰身上。

当他看到她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手腕上缠着的厚厚纱布时，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几步冲到床前，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碰她，生怕她是个一触即碎的瓷娃娃。

“幽兰……”

他只喊出她的名字，声音就哽咽了。

许幽兰在看到王恒的那一瞬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重新亮起了光。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王恒连忙上前，一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阿恒……”

“我在，我在这里……”

两人就这么抱着，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压抑不住的呜咽和滚烫的泪水。

许夫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罢了，罢了。

只要女儿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对方是谁，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走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到了王恒的手里。

布包里，传来一阵清脆又厚实的金属碰撞声。

“这里面，是我攒了好些年的私房钱。”许夫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份量，“王恒，我把幽兰交给你了。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渝州，别再让她回到这个牢笼里来。”

王恒攥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布料下的银元硌着他的手心，更硌着他的心。

他看着眼前这位为女儿操碎了心的母亲，忽然松开许幽兰，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许夫人面前。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着许夫人，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他最重的承诺。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医院里正是夜班和白班交接的时候，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些混乱。

王恒扶着身体依旧虚弱的许幽兰，悄悄地溜出了病房，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火车站里，汽笛声长鸣。

王恒将许幽兰扶上了一列开往南方的火车。

随着车轮缓缓滚动，站台和渝州城的高楼在视野里慢慢后退，变得越来越小。

许幽兰靠在车窗上，回头望着家的方向，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但这一次，她的脸上，却带着一抹灿烂的笑容。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紧紧握着她手的王恒，轻声说：

“阿恒，从今以后，我们有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