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老臣释疑(1/2)
朝会上的激烈争执,如同投入池塘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当日下午,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给深秋的成都带来几分虚假的暖意。
大司马府后院,一处更为幽静、专用于密议的小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中弥漫的凝重。
诸葛瞻特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深衣,未着官服,屏退了所有侍从,甚至连门口的守卫也换成了最信任的、来自诸葛家部的老卒。书房内,仅有一张紫檀木矮榻,一张摆放着茶具的案几,以及四壁堆积如山的书卷。窗外,几丛翠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更衬得室内静得能听到心跳。
董厥与樊建应约而来,二人脸上仍带着朝会后未及消散的沉郁与些许不安。
他们虽出于公心,但当面驳斥权势正隆的诸葛瞻,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尤其是素来与诸葛家关系密切的董厥,更是心情复杂。他们被引入书房,见诸葛瞻并未端坐主位,而是站在窗边等候,姿态谦和,心中的石头才稍稍落下几分。
“董辅国,樊令君,冒昧相邀,打扰了。”诸葛瞻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真诚的笑容,亲自引二人至矮榻就坐。榻上铺设着柔软的锦垫,案几上,三盏清茶正散发着氤氲热气,茶叶是上好的蒙顶甘露,显然早有准备。
“思远客气了。”董厥依言坐下,双手接过诸葛瞻递来的茶盏,指尖感受到瓷壁的温热,语气缓和了许多。樊建也拱手致意,依样坐下。
诸葛瞻并未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先轻啜了一口茶,仿佛在品味,也像是在整理思绪。片刻沉默后,他才放下茶盏,目光坦诚地看向二人,声音低沉而清晰:
“董辅国,樊令君,今日朝堂之上,瞻一时孟浪,提出以邓艾换中立之议,引得二位激烈反对,朝堂哗然。瞻深知,二位绝非因私心或与瞻有意气之争,实乃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赤诚担忧。此刻并非朝会,唯有我等三人,瞻特请二位前来,便是想听听二位心中最深切的顾虑,亦想将瞻的一些未尽之言,向二位坦诚相告。”
他这番开场白,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以晚辈向长辈请教的语气,瞬间消解了不少隔阂。
董厥闻言,心中感慨,轻叹一声,将茶盏放回案几,苍老但依旧清亮的目光直视诸葛瞻:“思远,你既如此说,老夫也便直言了。非是老夫固执,亦非不体谅你应对东南危局、乃至可能两面受敌的艰难。然,释放邓艾,此事关系太过重大,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加重,“邓艾之才,你我都深知,其用兵之诡谲,不在当年张合之下。去岁将士们在阴平道、江油城下浴血奋战,多少好儿郎埋骨他乡,方侥幸将其擒获。此乃我军近年来罕有之大捷,是凝聚军心、震慑敌胆的象征!若轻易放归,无异于自断臂膀,寒了天下将士之心。此其一,关乎军心士气,关乎朝廷颜面!”
他顿了顿,拿起茶盏又放下,显示出内心的激动:“其二,司马昭之奸雄本色,犹胜其父。其人心机深沉,反复无常,毫无信义可言。他今日或许因内部未稳,暂时许你中立,可一旦他缓过气来,或见我与东吴两败俱伤,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届时盟约不过一纸空文,我不仅失了邓艾这个重要筹码,更要面对一个更加强大且毫无顾忌的敌人。思远啊,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老夫是怕你为解一时之渴,而种下倾覆之祸根!此绝非危言耸听!”
樊建见董厥言毕,立刻接口,他的担忧更为具体,带着对前线实际的关切:“思远,董辅国所言,句句肺腑!况且,此事若行,将置罗宪、阎宇等前方将士于何地?他们在白帝城下,枕戈待旦,面对的是陆抗的数万精锐,每一刻都在流血牺牲。若朝廷此时将与敌酋媾和的消息传至军前,军心必然动摇!将士们会想,我们在此拼死拼活,朝廷却在后方与敌人做交易?尤其是……尤其是阎宇将军,”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刻意放慢了语速,留意着诸葛瞻的反应,“其心本就不定,若闻此讯,恐生变故啊!仗还怎么打?此议万不可行!”
诸葛瞻静静地听着,面容沉静,没有丝毫不耐,甚至不时微微颔首,表示他在认真思考每一句话。直到二人将胸中的忧虑和盘托出,室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竹叶的沙沙声和炭盆中偶尔爆起的火星噼啪声。
良久,诸葛瞻才缓缓起身,亲自执壶为二人已然半凉的茶盏续上热水。氤氲的热气再次升腾,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他放下茶壶,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踱步到那幅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东南方向。
“董公,樊令君,”他背对着二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耳中,“二位所虑,高瞻远瞩,切中要害,皆是为国为民的铮铮之言,瞻心中唯有感佩,绝无半分芥蒂。”他先再次肯定了对方的立场,随即缓缓转身,目光变得锐利而坦诚,“然而,二位可知,瞻今日在朝堂上抛出此议,其真正用意,或许并非全然在于‘换取中立’?亦非怯战畏敌,更非不恤将士之功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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