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兵发陇右(2/2)

提及先帝与丞相,他的声音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但随即变得更加冷硬:

“军法如山!今日于此,约法三章,望诸君谨记——”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跟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剑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寒芒,声音陡然变得杀气凛然:

“大军开拔,序列已定!若有畏缩不前者——斩!”

“临阵对敌,旗鼓为号!若有违抗军令者——斩!”

“忠义为本,国事为重!若有临阵投敌、惑乱军心者——斩!”

三个“斩”字,如同三柄无形巨锤,带着冰冷刺骨的铁血律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不容丝毫侥幸,不容任何置疑。整个校场的气氛,因这三声“斩”令,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饮胜!”姜维不再多言,手中长剑猛然挥出,剑锋坚定不移地斜指向北方——那是祁山的方向,是陇右的方向,是中原的方向!

“饮胜!饮胜!饮胜!!”

更加狂热、更加整齐的呐喊如同海啸般掀起!这一次,不仅仅是呼喊,兵士们用力以刀枪顿地,以弓弩敲击盾牌,发出节奏统一、震耳欲聋的轰鸣!这声音是决心,是战意,是毁灭一切阻碍的宣告!

紧接着,征北将军霍弋迈步上前。他面向全军,但目光更多是落在自己带来的南中军团方向。他的声音不如姜维那般充满历史的厚重感,却带着南地特有的硬朗与剽悍:

“汉中、南中的儿郎们!大将军的号令,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混合着不同口音的回应震天动地。

“我南来的将士们!”霍弋的声音陡然提高,“收起你们看惯了茂林修竹的眼睛,握紧你们习惯了攀岩涉水的筋骨!让北地的魏狗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山地之虎!什么叫做来自南疆的锐士!跟着大将军,跟着我,用你们手中的刀,用你们背上的弩,去砍下魏军的头颅,去建立不世的功勋!让我们的名号,响彻陇右的山川!莫要堕了我们在南中杀出来的威名!”

“杀!杀!杀!!”南中兵士们爆发出他们特有的、带着原始野性与血性的呼喝。这声音不如汉中部众整齐,却更加尖锐,更加充满穿透力,仿佛群狼啸月,令人心悸。

誓师礼成!

“呜——呜呜——呜——!”

苍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声,自点将台两侧的高台上同时吹响,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如同为巨龙苏醒奏响的号角,彻底打破了黎明前的最后宁静。

大军,开拔!

首先移动的是姜维亲自统领的中军主力。精锐的重步兵方阵迈着整齐划一、沉重有力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两翼的骑兵,人马皆覆轻甲,控弦持槊,眼神冷冽,如同蓄势待发的猎鹰。中军簇拥下,那面巨大的“姜”字帅旗和龙旗开始向前移动。旗帜之下,姜维稳坐鞍上,目光平视前方,面无表情。紧紧跟随在帅旗之后的,是身穿崭新甲胄、作为参军司马的赵柒与马恒。赵柒努力保持着面容的沉静,但紧握着缰绳的指节微微发白,显露出内心的激荡;马恒则眼神灼热,不断扫视着周围滚滚向前的洪流,仿佛要将这磅礴的景象刻入脑海,他脸上的兴奋与跃跃欲试几乎难以掩饰。

紧随中军之后,是霍弋所部的兵团。他们的行进队列看似不如中军那般严整划一,却更加灵活,各小队之间保持着易于响应的距离,斥候游骑如同灵敏的触角,早已散向大军两翼及前方的山峦林地,显示出极强的山地行军经验和警戒意识。他们的装备或许略显杂乱,但那股子沉默中蕴含的爆发力,以及士兵眼中对陌生战场既警惕又渴望的光芒,让人不敢小觑。

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被唤醒的钢铁巨蟒,沿着北向的官道,带着碾碎一切的决心,缓缓蠕动起来。脚步声、马蹄声、车轮碾过路面的辚辚声、甲叶碰撞的铿锵声,汇成一股沉闷而浩大的声响,淹没了世间一切杂音。尘土逐渐扬起,如同为这支军队披上了一层黄色的征衣。

诸葛瞻与所有留守的汉中文武官员,依旧肃立在点将台上,如同亘古存在的雕像,默默地、久久地凝望着这支承载着国运的军队,一队队、一营营,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北方那尘土弥漫、晨曦微露的地平线之下。

直到最后一列负责断后的骑兵旗号也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直到那震天的脚步声和号角声渐渐微弱直至不闻,偌大的校场彻底空荡下来,只剩下漫天尚未落定的尘埃,在初升朝阳的金色光芒中无力地飘浮、旋转。

春风依旧吹拂,却仿佛带走了所有的热量与声响,只留下一片死寂过后,令人心头发空的寂静。空气中残留着人马过后的气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期盼与担忧的复杂情绪。

诸葛瞻依旧矗立在原地,玄色衣袍的下摆在风中轻轻摆动。他极目远眺,目光仿佛已穿透了千山万水,越过了秦岭的阻隔,落在了那片即将被战火与鲜血染红的陇右大地上。那里,有他熟悉的城池名号,有他推演过无数遍的山川地形,更有无数未知的变数与风险。

“第一步,终于踏出去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够听见。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大将军,霍将军,大汉的国运,蜀地的气数,乃至……或许整个天下的走向,在某种程度上,都系于你们此行了。赵柒,马恒……雏鹰终需振翅,是折翼坠落,还是搏击长空,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莫要让陛下失望,莫要让这历经磨难的大汉,再次失望。”

他在原地又站立了良久,直到日头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才缓缓转过身,面色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深邃,看不出丝毫内心的波澜。他对一直恭敬等候在台侧的程虔、李焕等大司马府核心僚属,以及汉中本地的重要官员,清晰而冷静地吩咐道:

“传令下去,大司马府及各相关曹署,即刻起,按第一号预案全速运转。褒斜、傥骆、子午各道粮秣转运节点,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加派双倍守备兵力,严防魏军细作或小股部队破坏。汉中四门,实行严格的军民分检制度,进出皆需勘合符令,有可疑者,宁可错拘,不可错放。另外,”

他看向李烨,“敬之,锦衣卫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全部撒出去。重点监控洛阳司马炎集团的动向,关中魏军是否有异常增兵,以及……东边建业的那位暴君,听闻我军北伐,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要知道魏吴两国境内,任何可能与此次北伐相关的风吹草动。我们不能让前方将士在浴血拼杀时,后方却出现任何意想不到的纰漏。”

“是!谨遵大司马令!”众人齐声领命,神色凛然。

随着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汉中,这台庞大战争机器的支撑体系,在送走了出击的“拳头”之后,开始以另一种更加高效、更加精密的方式,全速运转起来。粮仓开启,民夫调度,工匠赶工,信使穿梭……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投向了西北方向,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等待着来自陇右的第一道消息——无论是捷报,还是噩耗。

而此刻,姜维的中军前锋,已然穿过褒斜谷的狭窄通道,赤色的旗帜在初春的山风中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火焰,坚定不移地向着祁山方向,向着那片寄托了无数汉人魂牵梦绕的故土,汹涌而去。

春雷已动,兵锋所指,山河欲惊。一场决定三方命运的大幕,就此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