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风起洛阳(1/2)
洛阳。
丞相府后园的梧桐开始落叶,巴掌大的叶片飘进荷池,在水面打着旋儿。诸葛瞻披着件半旧的葛布外袍,坐在池边亭中,手里握着一卷《六韬》,目光却落在水面落叶上,久久未动。
“丞相。”程虔从回廊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叠新到的文书,“河北密报,刚到的。”
诸葛瞻回神,接过文书。最上面一份是锦衣卫从邺城传来的急报,火漆完好。他拆开,迅速扫过,眼神从平静到专注,再到闪过一丝光亮。
“贾充罢相,文鸯夺兵……”他轻声念出,将文书递给程虔,“你看看。”
程虔接过细读,越看神色越惊:“这……贾南风竟如此疯狂?罢免亲父,夺文鸯兵权,她这是自毁长城啊!”
“不止如此。”诸葛瞻指向文书末尾,“你看这里——晋太尉满门抄斩,崔氏一支被逼充军,冀州又加赋一成。贾南风这是在用刀剑和苛政,把最后一点人心都推到悬崖边。”
程虔放下文书,沉吟道:“这对朝廷是大利好。文鸯乃名将,有他在,邺城防线便是铁板一块。如今换上个阿谀之徒牵弘,秋后我军北伐,阻力大减。”
“是好事,但……”诸葛瞻站起身,走到亭边,望着池中枯荷,“也是变数。”
“变数?”
“文鸯此人,刚烈忠义,绝不会甘心就此归隐。”诸葛瞻转身,目光深远,“他被夺兵权,只有三条路:一是忍辱偷生,这不像他;二是愤而起兵,清君侧——但这需要名分,需要盟友;三是……北投胡虏,借兵复仇。”
程虔思索片刻:“第一条,以文鸯性格,确不可能。第三条,他虽悍勇,但素重气节,投胡之事做不出来。最可能的是第二条,清君侧。但他如今势单力薄,拿什么清?”
“所以他需要时间,需要暗中积蓄力量。”诸葛瞻走回案前,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邺城周边他已无立足之地,那么他会去哪儿?最可能的,是幽州。”
他手指点在蓟城:“幽州刺史,桀骜不驯,与邺城素有嫌隙。文鸯若去幽州,或可借力。但此人,野心勃勃,未必甘为人下。文鸯想借他的力,恐怕要付出代价。”
程虔顺着思路:“若是文鸯真在幽州起兵,与邺城内战,于我倒是大利——他们内耗越深,我军北伐越易。”
“可若是……”诸葛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若是文鸯背后,还有别人呢?”
“别人?”
“司马氏宗亲。”诸葛瞻缓缓道,“……这些人,会坐视贾南风把晋室拖进深渊吗?”
程虔一震:“丞相是说,可能有宗室亲王暗中联络文鸯,以清君侧为名,实则……”
“实则想趁乱掌权。”诸葛瞻点头,“这是最危险的一种可能。若只是文鸯独自起兵,不过是一支孤军,难成气候。但若有宗室亲王牵头,振臂一呼,那些对贾南风不满的地方官员、世家豪强,很可能纷纷响应。届时河北就不是一盘散沙,而是一支有统一指挥、有政治纲领的叛军。”
他顿了顿,声音转沉:“这样的叛军,若能迅速推翻贾南风,整肃内部,反而可能让邺城焕发新生。届时我军面对的,就不是一个腐朽的晋室,而是一个背水一战、同仇敌忾的新政权。”
程虔倒吸一口凉气:“那……我军是否该提前北伐?趁他们内乱未起,先发制人?”
“不。”诸葛瞻摇头,“秋收在即,粮草未齐,新兵训练未毕,此时仓促进军,风险太大。况且……让他们内乱,未必是坏事。”
他重新坐下,手指轻叩地图上的河北:“文鸯或宗室起兵清君侧,无论成败,都会消耗邺城本就不多的力量。即便他们成功,新政权立足未稳,又要面对我军压力,内外交困。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他们内乱,而是……”
“而是等他们乱到一定程度,再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而定?”程虔接口。
诸葛瞻微笑:“不错。但这‘一定程度’,需要精准把握。乱得太浅,消耗不够;乱得太深,河北民生凋敝,我军接收的将是一片焦土,于战后治理不利。所以情报至关重要——锦衣卫在河北的网,该收紧了。”
他提笔疾书,写了两道手令。一道给李烨,命锦衣卫加派人手,重点探查幽州、邺城的动向,尤其注意司马氏宗亲与文鸯的联络。另一道给霍弋,命其加快前线战备,但暂不增兵,保持外松内紧之势。
写罢,他唤来亲卫:“速送大将军府与锦衣卫衙门。”
亲卫领命而去。程虔看着诸葛瞻从容布置,忽然感慨:“丞相谋算之深,每每让虔叹服。当年在成都,丞相还是卫将军时,便已显此能。如今……”
“如今更不敢懈怠。”诸葛瞻打断他的感慨,神色严肃,“程虔,你即刻去拟一份奏章,以丞相府名义,呈报陛下:河北有变,请陛下下旨,命各州郡加快秋粮征收、转运,务必于十月前,将三军所需粮草备齐于洛阳、长安、襄阳三处大仓。”
“十月?”程虔计算时间,“如今只剩不到一月,会不会太紧?”
“紧,也要办到。”诸葛瞻语气坚定,“我料届时河北必有大变。届时我军需能随时出击,粮草是重中之重。告诉各州,此事关乎天下一统,谁敢延误,军法处置。”
“是!”
程虔匆匆离去。亭中又只剩诸葛瞻一人。
他重新拿起那份河北密报,又细读一遍。目光在“文鸯出城向西,不知所踪”那行字上停留良久。
向西……真的是向西吗?
还是故布疑阵,实则向北?
诸葛瞻闭上眼,脑中浮现出河北的山川形势图。邺城向西是太行山,山高路险,不利大军行动,但易于隐藏。若是他,要积蓄力量,会选哪里?
幽州?太远。并州?有仇人。冀州腹地?太危险。
忽然,他睁开眼,手指在地图上一点——常山。
常山郡,地处太行山东麓,北接幽州,南临邺城,东望渤海,西倚群山。此地民风彪悍,多豪杰,当年赵云便是常山人。且郡中有不少废弃的军寨、坞堡,正是藏兵练兵的好地方。
文鸯若真想在河北有所作为,常山是个不错的选择。
“来人。”诸葛瞻唤来另一名亲卫,“传话给李烨,让他派一组精干探马,潜入常山郡,尤其注意那些荒废的军寨。若有发现,即刻回报。”
“是!”
亲卫离去后,诸葛瞻才真正松了口气。他走回池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鬓角已见霜色,眼角的皱纹深了,但眼神依旧清明。
二十年了。
从景耀四年穿越而来,至今已二十年。他从一个只想挽救蜀汉灭亡的穿越者,一步步走到今天,手握天下权柄,肩负一统重任。这一路,他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这个时代的轨迹。
如今,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他会比司马炎做得更好吗?
会让他亲手建立的这个新汉,避免重蹈西晋的覆辙吗?
诸葛瞻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尽己所能,把这条路走好。为这个时代,也为那些信任他、追随他的人。
“父亲……”他轻声自语,仿佛在问那个在五丈原陨落的背影,“若是您,会怎么做?”
风过庭院,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回应。
宫中。
刘璿在宣室殿召见诸葛瞻。少年天子一身常服,正伏案查看各地秋收奏报,见丞相入内,连忙起身:“丞相来了,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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