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霜染初心,夜叩心门(1/2)
作者默云溪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绸缎,将金市的喧嚣轻轻覆盖。霓虹渐次隐没在浓黑里,唯有街边零星的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映着偶尔驶过的车辆留下的水痕,像极了孟云此刻心头蔓延的愁绪。蓝染工坊的灯光早已熄灭,那座承载着她无数心血的老房子,此刻静卧在夜色中,如同沉睡的旧时光。而几公里外的孟家,书房的窗还亮着一盏孤灯,在寂静的夜里映出一道单薄的剪影,久久未动。
孟云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染好的“秋霜蓝”真丝面料。冰蓝色的绸缎在台灯暖黄的光线下泛着清透的光泽,流动的纹路里藏着秋山晨雾的空灵,又带着暮霜凝结的清冽,每一寸都凝聚着她与陆承宇数月的心血。从秋山深处寻找稀有蓼蓝品种,到翻阅古籍复原古染技法,再到无数个日夜的反复试染,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指尖被染料浸得发蓝,眼睛熬得酸涩,才终于换来这抹独一无二的色彩。这本该是让她欣喜若狂的成果,是她蓝染旗袍梦最耀眼的一块基石,可此刻,这份荣耀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连触碰都带着一种隐秘的惶恐。
桌角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陆承宇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他三小时前发来的:“父亲情况稳定,勿念,我尽快回来。”字体是他一贯的清隽有力,可孟云看着那行字,心脏却莫名抽紧。她能想象出他在医院走廊里疲惫却强装镇定的模样,能想起他谈论蓝染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也能清晰地记起秋山雨夜,两人共撑一把伞,他为她挡住风雨时的温暖背影。这些碎片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搅得她不得安宁。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刚洗过澡的清爽气息,杨子辰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白色的家居服衬得他眉眼愈发温和。“还没睡?都快十二点了。”他将牛奶小心翼翼地放在孟云手边,杯壁的温度透过玻璃传来,暖了指尖,却暖不透她冰凉的心底。目光落在那块“秋霜蓝”面料上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欣赏,伸手轻轻拂过面料表面,触感丝滑细腻,“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稀有染料染出来的料子?颜色真特别,像藏了一片秋夜的星空,静谧又好看。”
孟云心中一紧,像被人窥见了秘密般,下意识地将面料往抽屉里推了推,动作仓促而慌乱。她抬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试图掩饰眼底的不安:“嗯,今天刚试染成功的。有点兴奋,睡不着,再整理一下资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轻得几乎要被空气吞噬,她不敢直视杨子辰的眼睛,只能将目光落在桌角的文件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杨子辰没有察觉她的异常,或许是习惯了她为蓝染事业忙碌时的专注与疲惫,他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带着熟悉的温度,“别太累了,身体要紧。旗袍制作的事可以慢慢来,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下明显的青痕上,语气中满是心疼,像温水漫过心尖,“这段时间你天天泡在工坊里,人都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明天我休班,带你出去吃点好的,去城南那家你以前很喜欢的私房菜,补补身体。”
“不用了,我明天还要去工坊,张师傅他们要过来指导裁剪,离不开。”孟云连忙拒绝,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触碰。她起身收拾桌上的资料,动作有些慌乱,纸张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我也差不多要睡了,你先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杨子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但他很快便掩饰过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好,那你早点休息,别熬太晚。”他转身走出书房,关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门轴转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思绪,也怕打破这屋里小心翼翼的平静。
书房里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台灯投下的光圈,将孟云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涌进来,吹散了些许困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愧疚与挣扎。杨子辰的温柔体贴像一把钝刀,没有锋利的刀刃,却一点点割着她的心,疼得绵长而无力。
他们结婚三年,从最初的相敬如宾到后来的相濡以沫,育有五岁的安安和三岁的念念。杨子辰始终待她如初,支持她重拾年少时的蓝染梦想,为她打理好家里的一切,让她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泡在工坊里;他包容她偶尔的急躁与任性,在她熬夜工作时,总会默默端来一杯温牛奶,或者在客厅留一盏灯;他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会在她生日时准备惊喜,会在孩子们睡前讲故事,声音温柔得能融化冰雪。他是她和孩子们安稳生活的依靠,是这座城市里最温暖的港湾,是她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
可自从陆承宇出现后,这一切都悄然改变了。那个曾在她青春里留下遗憾的人,带着熟悉的气息和更成熟的魅力重新闯入她的生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打破了她原本安稳的节奏。她的心思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动,在与他并肩工作时,会暂时忘记自己是个已婚女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会沉浸在那种久违的、心跳加速的感觉里。他们谈论蓝染,谈论古籍,谈论秋山的风景,默契得仿佛从未分开过,那些共同的热爱与追求,像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我到底在做什么……”孟云双手抱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自我谴责。冰冷的墙壁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寒意,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想起前几天婆婆带安安和念念回乡下时,自己甚至没多叮嘱几句,满心都是“秋霜蓝”的试染进度。这几天更是忙得昏天暗地,若不是杨子辰每天提醒,她连给孩子们打个电话的念头都没有。每次通话也只是匆匆几句,全然没注意到电话那头安安失落的语气,和念念带着哭腔的“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交替闪过两张面孔。一边是陆承宇在秋山为她采摘野果、深夜陪她调试染料的执着,是两人发现古染坊遗址时相拥而泣的激动,是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与遗憾;另一边是杨子辰清晨为她熬粥的身影,是他抱着发烧的念念整夜未眠的憔悴,是安安举着画满蓝染图案的画纸,奶声奶气喊“妈妈最厉害”的模样。这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像两股拉扯的力量,将她的心撕成两半。
孟云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前,将那块“秋霜蓝”面料小心翼翼地折叠好,锁进抽屉深处,钥匙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多了几分清醒。她告诉自己,必须尽快理清思绪,不能再这样混乱下去。项目可以继续合作,但她必须划清界限,所有对接都要公开透明,绝不能再单独与陆承宇相处,更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情绪失控。她是妻子,是母亲,这两个身份是她生命中最不可动摇的根基,容不得半点亵渎。
洗漱完毕后,孟云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杨子辰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梦。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像一层薄纱覆盖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平日里沉稳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脆弱。孟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起刚结婚时,杨子辰也是这样爱蹙着眉睡觉,那时她总会伸出手,轻轻将他的眉头抚平,他会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后来有了孩子,他的眉头蹙得更勤了,却总是在她看向他时,立刻舒展开,笑着说“没事,只是在想工作”。她知道,他是在为这个家默默承担着压力,却从不在她面前抱怨半句。
孟云缓缓抬起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抚平他的眉头,指尖在距离他脸颊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又缓缓收了回来。她怕自己的触碰会惊醒他,更怕自己眼底的愧疚会被他看穿。这个男人用尽全力给了她安稳的生活,她却在外面心猿意马,这份亏欠像巨石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对不起,子辰……对不起,安安,念念……”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凉刺骨。她躺在杨子辰身边,背对着他,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弹,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那是属于家的味道,却让她倍感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孟云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睡着。睡梦中,她站在一片荒芜的十字路口,一边是通往秋山的路,陆承宇站在路口向她挥手,身后是漫山遍野的“秋霜蓝”花海;另一边是回家的路,杨子辰抱着安安、牵着念念站在路灯下,安安手里举着野草莓,念念抱着蓼蓝花枕头,眼神里满是期待。她想往前走,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论往哪个方向迈步,都觉得心疼得无法呼吸。就在她挣扎之际,突然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孟云坐起身,大口喘着气,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那种两难的痛苦让她浑身发冷。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清晨的凉风涌进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她不能失去这个家,不能让孩子们活在破碎的家庭里,陆承宇再美好,也只能是过去式。
洗漱完毕后,孟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工坊,而是走进了厨房。她想为杨子辰做一顿早餐,算是对他的补偿,也算是对自己内心愧疚的一种慰藉。她翻出面粉、鸡蛋和牛奶,笨拙地打着鸡蛋,搅拌着面粉,动作生疏却格外认真。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金色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却驱不散她眼底的疲惫。
杨子辰起床时,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香味,有些意外地走过去。看到厨房里忙碌的孟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做早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不是说今天休班吗?想让你吃了早餐再休息。”孟云回头对他笑了笑,笑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杨子辰走到她身边,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谢谢你,老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颈间,带着熟悉的温度,让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孟云的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杨子辰抱得更紧。“子辰,我……”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哽咽。
“我知道你最近很累,压力很大。”杨子辰打断她的话,声音温柔而低沉,“蓝染旗袍的事要是太辛苦,就停下来歇歇,我养得起你和孩子们,不用逼自己这么紧。”
孟云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转身扑进杨子辰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对不起,子辰,对不起……”她反复呢喃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们,好好守住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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