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青蓝之上，取舍之间（1/2）

作者默云溪

初冬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云染”工坊的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刚送走一批参观工坊的客户，孟云正低头整理着展示架上的蓝染围巾，指尖抚过布料上灵动的扎染纹样——那是陈阳新尝试的“缠枝莲”样式，棉线捆扎的松紧度恰到好处，染出的花纹疏密有致，像从古籍里走出来的纹样。鼻尖萦绕的蓼蓝香气混着阳光的暖意，让她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渐渐舒缓。

“孟姐，刚收到快递，是科技公司寄来的反光材质大货！”林薇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走进来，额角带着薄汗，脸上却难掩兴奋，“我拆开看了，材质和样品一样，光泽度特别好，摸起来比样品更挺括，这下咱们可以正式开始赶制他们的工服了！”

孟云抬起头，目光落在纸箱上，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自从上次测试成功后，科技公司的订单就正式敲定了——五十套融合蓝染与反光材质的工服，用于下个月的新品发布会。这不仅是“云染”首次承接科技类企业的批量订单，更是传统手艺与现代科技碰撞的一次重要尝试。更重要的是，对方愿意为这份“创新”支付高于市场价三成的费用，这笔收入足够工坊添置两台新的染缸设备，还能给学徒们涨一波工资。

“太好了，先把材质搬到测试角，我们再做一次批量生产前的复核。”孟云放下手中的围巾，快步走了过去，“批量染色和刺绣跟样品测试不一样，得确保每一套工服的颜色均匀、反光材质固定牢固，不能出任何纰漏。科技公司的发布会是行业盛会，到时候全国各地的客户都会来，咱们的工服不仅是他们的员工着装，更是‘云染’的活广告。”

两人合力将纸箱拆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卷卷反光布，银灰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摸起来质地挺括却不僵硬，边缘裁剪得十分整齐。孟云拿起一块反光布，与旁边准备好的蓝染棉布比对了一下，又用手指轻轻拉扯反光布的边缘，确认没有脱线的情况，转头对林薇说：“你联系的特种绣花线都到齐了吗？还有陈阳那边，批量染色的染液调配得怎么样了？五十套工服，光上衣就需要二十米布料，得确保每一批染出来的颜色都一致。”

“绣花线早就到齐了，我按订单量备足了三倍的库存，还额外多订了两种相近色号，就怕中途线的颜色有偏差。”林薇点点头，拿出手机翻看消息，“陈阳早上给我发消息，说第一批染布已经在温水中浸泡了半小时，现在正在加热染液，他还特意用温度计盯着温度，估计中午就能开始染色。张师傅也在盯着他，说要亲自把关第一缸布的染色效果。”

正说着，张师傅带着陈阳从染缸区走了过来。陈阳手里拿着一块刚染好的小样布，颜色是均匀的藏青色，布料质感柔软，边角处没有任何染色不均的痕迹。“孟姐，林姐，你们看，这是第一批染布的小样，按照您之前定的标准调的染液，靛蓝和草木灰的比例是3:1，温度控制在四十度，浸泡时间四十五分钟，固色的时候还用了咱们特制的皂角水，你看这固色效果，完全达标。”他说着，就把小样布放进旁边的清水盆里揉搓了几下，水面没有泛起丝毫蓝色。

孟云接过小样布，对着阳光仔细查看，布料的纹理清晰可见，染色均匀得像是一块完整的蓝宝石，又用手反复揉搓、拉伸，确认没有掉色、起球的现象，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就按这个标准来。批量染色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每一批布料的浸泡时间一致，翻动频率也要保持均匀，不能有遗漏。另外，染好的布料一定要在通风处阴干，不能暴晒，不然颜色会发暗。”

“放心吧孟姐！”陈阳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满是自信，“张师傅教了我一个办法，用计时器控制每一批的浸泡时间，还在染缸里做了刻度标记，确保布料完全浸没在染液中。我还特意在旁边放了一块湿度计，阴干区的湿度保持在50%左右，绝对不会出问题。”

张师傅笑着补充道：“这孩子现在越来越熟练了，心思也细。上次批量染茶文化企业的制服布料，五十多米布没有一块出现颜色偏差，收边的时候还特意用了锁边针法，比我年轻的时候还细心。现在他染布，我都放心得很。”

孟云心中涌起一丝欣慰。短短几个月时间，陈阳已经从一个连扎结手法都生疏的学徒，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染色师傅。记得他刚来的时候，连染液的温度都掌握不好，染出来的布料要么颜色过深发闷，要么过浅发飘，急得偷偷抹眼泪，却还是每天最早到工坊，拿着废弃的布料反复练习。现在他不仅能精准控制染色的各项参数，还能根据布料的材质调整染液比例，这份进步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刻苦与坚持。而“云染”能有今天的发展，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群愿意沉下心来打磨手艺的人。

“那我们现在分工明确了。”孟云拍了拍手，开始布置任务，“张师傅，您负责指导陈阳和另外两个学徒进行批量染色，重点把控染液的浓度和温度，染好的布料晾干后，您再逐一检查，有任何问题立刻返工；林薇，您负责裁剪和刺绣的统筹，裁剪时要注意避开布料上的瑕疵，哪怕是很小的棉结也要避开，科技公司要的是精致感。刺绣环节一定要严格按照之前测试的针法和力度来，反光材质的位置不能有偏差，我已经把每个部位的刺绣图纸打印出来了，你贴在刺绣区显眼的地方；我负责整体的质量把控，还有对接科技公司的实时沟通，有任何问题我们随时沟通调整。另外，晚上我会在工坊留到八点，大家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找我。”

“收到！”三人异口同声地回应，立刻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

工坊里瞬间忙碌了起来，却井然有序。染缸区，陈阳按照张师傅的指导，将浸泡好的棉布缓缓浸入染液中，染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深邃的靛蓝色，像一片静谧的夜空。他双手握住长竹竿，每隔十分钟就轻轻翻动一次布料，动作熟练而沉稳，确保每一寸布料都能均匀吸收染料。布料在染液中慢慢变化，从浅灰色逐渐变成浅蓝色，再转为深邃的藏青色，整个过程像一场无声的魔术。

裁剪区，林薇戴着老花镜，拿着尺子和划粉，在染好晾干的布料上精准地画出裁剪线条。她的动作又快又准，每一条线都笔直工整，划粉的痕迹浅浅淡淡的，不会影响后续的缝制。遇到几块布料上细微的天然棉结，她毫不犹豫地调整裁剪位置，嘴里还念叨着：“科技公司要的是精致感，这些小瑕疵虽然不明显，但咱们不能将就，必须做到完美。客户信任咱们，咱们就得对客户负责。”裁剪好的衣片整齐地叠放在工作台上，按照上衣、裤子、袖口等分类摆放，每一堆都用纸条做好标记，方便后续刺绣和缝制。

刺绣区，孟云亲自示范了反光材质的固定针法，然后让学徒们开始练习。“记住，先用回针绣固定反光布的边缘，针脚间距要均匀，不能超过半厘米，这样才能保证牢固度。然后用贴布绣填充中间部分，力度要轻柔，既要保证反光布不会松动，又不能破坏蓝染布的柔软质感。”她一边说，一边手把手地纠正学徒的针法，“你看，针脚要藏在反光布的边缘，这样正面看不到线迹，更美观。反光布的位置一定要对准划好的标记，不能偏移哪怕一毫米，不然会影响整体的视觉效果。”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下午。第一批工服的上衣刺绣已经完成了五件，孟云拿起一件查看，反光布牢牢地固定在蓝染布上，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光泽，与藏青色的蓝染布相得益彰，既保留了传统蓝染的温润质感，又不失现代科技的凌厉感。她又用手拉扯了几下反光布，确认没有松动的迹象，还特意用吹风机的热风档吹了三分钟，测试反光布的耐高温性，结果完全没问题。

“效果很不错，继续保持这个标准。”孟云满意地说道，正准备去染缸区查看染色进度，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陆承宇的名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上次陆承宇打来电话提出合作邀请后，孟云一直没有回复。她和林薇、张师傅仔细研究过项目方案，虽然项目前景诱人——陆承宇的公司计划打造一个“传统工艺创新平台”，整合全国各地的传统手艺，进行市场化推广，“云染”作为本地代表性工坊，能获得重点扶持。但合作周期长达一年，而且陆承宇的公司在项目中占据主导地位，“云染”需要配合他们的各种推广活动，包括参加各类商业展会、接受媒体采访、甚至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开发新产品，这可能会影响工坊的正常运营节奏。更重要的是，孟云始终忘不了文化节上陆承宇的所作所为——他为了抢夺订单，不惜散布谣言诋毁“云染”，这样的人，让她不得不有所防备。

犹豫了一下，孟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语气平静而疏离：“陆先生，有事吗？”

“孟总，好久不见，最近忙吗？”陆承宇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听起来十分真诚，“我上次发给你的项目方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兴趣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