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落叶有声,心事无痕(1/2)

作者默云溪

病房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飘落,风卷着叶尖擦过玻璃,留下细碎的沙沙声。孟云盯着那片泛黄的叶,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指甲在掌心掐出浅浅的印子。脑海里突然就撞进了高三文艺汇演的舞台——聚光灯骤然打在穿着白衬衫的叶知秋身上,他抱着那把略显陈旧的木吉他,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凳上,指尖拨响第一个音符时,台下的喧闹瞬间被琴声淹没。

他清冽的少年音缓缓流淌出来,一字一句撞进孟云耳里,像晚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我是一片小小的落叶

总是被风吹才会有自由

风吹到那里我就飘到那里

一天一年不回头

叶知秋的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精准落在了观众席第三排的孟云身上。那时的她扎着低马尾,鬓角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校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台下有同学吹口哨起哄,前排的女生偷偷回头打量他们俩,窃窃私语的声音像羽毛似的飘过来:“叶知秋看的是孟云吧?”“他们是不是在处对象?”孟云的头埋得更低了,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舞台上的少年。他睫毛很长,垂眸拨弦时,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却始终没挪开视线,喉结滚动着,旋律继续铺展:

我是一片小小的落叶

总是随风四处飘泊

风停到那里我就伏在大地

一天一年不回头

唱到副歌时,他手指扫弦的力度重了些,琴弦振动的幅度变大,尾音带着微微的颤,像是落叶在寒风中打着转,又像是攒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找到了出口。孟云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咚咚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她看见他眼底的星光,看见他衬衫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琴弦上的指尖泛着薄红,还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和现在病房窗外一样的梧桐叶香气——那是一种带着凉意的、清苦的香,却让她记了许多年。她突然想起前一天傍晚,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叶知秋拦住她,双手背在身后,支支吾吾地问“文艺汇演你会来吗”,当时她没敢抬头,只含糊地点了点头,指尖绞着校服下摆,直到他走了,才敢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没想到,他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把心事唱给她听。

琴声陡然转沉,他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沙哑,每一句都像是揉着细碎的叹息,裹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

北风吹呀吹我的心已碎

随风飘泊我已经很疲惫

北风吹呀吹我的心已碎

我就是落叶我也有我的美

一曲终了,吉他的余音在礼堂里久久不散,台下掌声雷动,还有女生激动地喊着叶知秋的名字。他起身鞠躬,目光依然黏在她身上,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羞涩的笑。他抱着吉他走下台时,特意绕到观众席第三排,在她身边停下,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这首歌,送给你。”孟云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刚想抬头说点什么,他却已经转身跑开,白衬衫的衣角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留下一阵淡淡的皂角香。那一天的灯光、歌声、少年的眼神,还有这句没头没尾的告白,成了她记忆里最滚烫的碎片,无论过了多久,一想起来,心脏还是会忍不住悸动。

“云丫头,该吃药了。”孟妈妈端着温水走进来,打断了她的回忆。孟云回过神,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指尖触到眼角的凉意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哭了。她接过药片,仰头吞下,舌尖残留着苦涩的药味,心里却翻涌着更浓的酸涩——原来那些青涩的、热烈的喜欢,从来都没真正消失过,只是被后来的误会和伤痛暂时盖住了,就像被落叶覆盖的土壤,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妈,你还记得我高中时总对着电脑傻笑吗?”孟云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孟妈妈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笑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天天抱着个旧电脑,吃饭都舍不得放下,有时候对着屏幕笑,有时候又偷偷抹眼泪,问你怎么了,你只说网上认识了个写东西特别好的人。”她顿了顿,仔细想了想,补充道:“叫什么……叶知秋?对,就是这个名字,你那时候天天挂在嘴边。”

孟云猛地一怔,没想到妈妈还记得这么清楚。她点点头,眼眶又热了:“他当时刚失恋,和初恋谈了整整七年。”她指尖划过被单纹路,声音沉了下来,“他跟我说,他们是从初中就在一起的,一起度过了最苦的备考时光,一起约定考去同一个城市,甚至连未来的家都规划好了——要在临沂的老城区买一套带院子的房子,种满梧桐,等秋天落叶铺地,就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看落叶。”

“可最后呢?”孟妈妈轻声追问,眼里满是心疼。

“最后她嫁给了别人。”孟云的声音带着涩意,“他说,女方家里觉得他当时没稳定工作,只是个靠着写文字糊口的穷小子,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婚礼那天,他偷偷去了现场,躲在酒店门口的梧桐树下,看着她穿着婚纱挽着别人的手走进礼堂,手里还拿着他当年送的、刻着两人名字缩写的落叶吊坠。”她顿了顿,翻开加密相册里的另一张截图,“你看他当时跟我说的这话:‘七年的感情,抵不过一套房、一份稳定工作。我看着她笑,却知道那笑容再也不属于我了,就像秋天的落叶,再怎么留恋枝头,终究要被风吹走。’”

“他还跟我发过一封没寄出去的信,是写给初恋的。”孟云忽然想起什么,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存了十几年的文档,“我一直没删,你听我念几句:‘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成为别人的新娘了。七年,我们从扎着马尾的少年,走到即将奔赴未来的路口,却终究没能并肩。我曾以为,只要我们足够坚持,就能对抗所有现实的阻碍,可我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等一个前途未卜的人。你说过喜欢临沂的落叶,说它们落下是为了滋养来年的花,可我们的感情,却没能等到花开。祝你幸福,愿那个给你安稳生活的人,也能陪你看遍每一个秋天的落叶。’”

念到最后一句,孟云的声音已经哽咽,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文字的边缘。“他说写这封信的时候,窗外正刮着北风,梧桐叶落了一地,他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最后还是没寄出去,只发给了我看。”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他说我是第一个愿意听他倾诉这些心事的人,说跟我聊天的时候,觉得那些压在心底的伤痛,好像能轻一点。我那时候总在评论区给他留言,说我相信他会遇到更好的,他每次都回复我‘谢谢你,小落叶’,还会跟我分享临沂的秋天,说那里的梧桐叶能铺成金色的路,踩上去沙沙响,像在替他诉说心事。”

她点开加密相册里的聊天记录截图,指着其中一张给孟妈妈看:“妈,你看这个,这是他那时候跟我说的,‘今天在落叶堆里捡到一片完整的梧桐叶,叶脉像人的掌纹,藏着好多心事,我把它夹在书里了,等以后见面,送给你’。”

另一张截图里,是他发来的短句:“你说金市的花什么时候开?等你考上金市的大学,我就去看你,带你去看遍那里的花,就像我跟她约定的那样,只是身边的人,换成了你。”孟云的指尖抚过屏幕上的文字,声音哽咽:“那时候我总盼着高考,盼着去金市,盼着和他见面,可真等我考上了,他却不见了。”

“那时候你还偷偷跟我说,想去山东临沂看看他,”孟妈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我记得你还攒了好久的零花钱,省吃俭用买了一张去临沂的火车票,藏在书桌抽屉的最里面,用一本练习册压着。最后却没敢去,把票撕成了碎片,扔在垃圾桶里,还是我收拾房间时发现的,偷偷捡起来拼了好久,才看清上面的日期——刚好是你高考结束的第二天。”

孟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妈,你都知道?”

“傻孩子,你那点小心思,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孟妈妈替她擦了擦眼泪,指尖带着暖意,“我当时没拦你,是觉得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可后来见你没再提,还以为你忘了。现在才知道,你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藏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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