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故地花繁逢旧影（1/2）

作者默云溪

金市的初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夜雨过后，护城河两岸的玉兰花仿佛一夜间绽透，如云似雪的花瓣沾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成一条香软的花径。叶知秋站在“知味茶馆”的二楼露台上，指尖夹着一杯微凉的龙井，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花枝，落在河对岸那片熟悉的老城区。

这是他回到金市的第五年。当年孟云不告而别后，他疯了似的找了她三年，跑遍了她可能去的所有城市，却只寻到满地零碎的念想——她落在出租屋的一枚旧发夹，他塞给她的那本淡蓝色笔记本（后来才知道是她故意遗落），还有邻居转述的“那个姑娘走得很急，好像家里出了大事”。直到父亲病重，他才不得不回到金市接手家族企业，这五年里，他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工作上，将茶馆打理得有声有色，成了金市文人雅士聚集地，可心底的那个角落，始终空着一块，被玉兰花的香气反复浸润，却从未愈合。

“叶总，楼下有位客人说想订下个月的包场，说是同学聚会，指定要二楼露台这个位置。”服务员小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知秋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淡淡道：“让他直接联系前台登记就行，另外，把露台的遮阳棚检查一下，下个月雨水多。”

“好嘞。”小陈应着转身，刚走两步又回头，“对了叶总，那位客人说……她认识您，还问您是不是还记得‘蓝色落叶’？”

“蓝色落叶”四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叶知秋尘封多年的心锁，他浑身一僵，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这四个字，是当年孟云随口跟他提过的梦境，她说“也许梦里有蓝色的落叶，像浸满了悲伤”，他当时还笑着揉她的头发，说“以后我陪你看遍所有颜色的叶子，不让你孤单”。这么多年，除了他和孟云，没人知道这个细节。

“人呢？”叶知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指尖已经攥得发白。

“在楼下大厅呢，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看着挺文静的。”

叶知秋几乎是踉跄着跑下楼。茶馆大厅里人不多，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那人身穿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菜单，侧脸的轮廓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婉。

是孟云。

他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眼眶瞬间泛红。五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把这份思念藏得严严实实，以为时间能磨平所有棱角，可当她真的出现在眼前，他才发现，所有的伪装都不堪一击。那些日思夜想的牵挂，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藏在诗稿里的深情，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潮水，在心底汹涌。

孟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恰好与叶知秋相撞。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菜单“啪”地掉在地上，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他。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少年的意气风发，西装革履的模样更显沉稳，眼角眉梢却依旧带着她记忆中的温柔。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红血丝，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疲惫，让她心头一紧。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

“孟云？”叶知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孟云猛地回过神，慌忙弯腰去捡菜单，指尖却因为紧张而不停发抖，好几次都没抓住。叶知秋快步上前，弯腰替她捡起，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一般，迅速缩回了手。

“好久不见。”孟云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试图掩饰心底的波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我一直在这里。”叶知秋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这五年的空白都填满，“这家茶馆是我开的，你……你怎么会回来？”

“我父亲的病好转了，家里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想着回来看看。”孟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玉兰花，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金市的玉兰花，还是这么好看。”

叶知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漫天飞舞的玉兰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像极了当年他们一起在河边散步的模样。他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问她这五年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过他；想问她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问她现在回来，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有可能。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要不要坐下喝杯茶？我记得你喜欢龙井。”

孟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小陈很快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龙井，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孟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让她想起当年，叶知秋总会泡好龙井，等她放学回来，递到她手中，说“趁热喝，暖身子”。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相视而笑，眼底却都带着一丝苦涩。

“你先说。”叶知秋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家茶馆挺好的，很安静。”孟云放下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没想到你会开茶馆，以前你不是说，想做建筑设计吗？”

“后来家里出了点事，就接手了这家茶馆。”叶知秋避重就轻地回答，他不想让她知道，当年父亲病重，他不得不放弃梦想，回到金市撑起整个家，更不想让她知道，他守着这家茶馆，守着这片玉兰花，就是盼着有一天，她能回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都绕着无关紧要的琐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敏感的过往。可越是这样，心底的思念就越是汹涌。叶知秋看着她，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像当年一样，消失不见。孟云则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努力掩饰着眼底的泪水。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桌上的一张纸巾吹落在地。叶知秋弯腰去捡，却瞥见孟云放在桌下的手提包拉链没拉好，露出一个熟悉的淡蓝色封面。

是那本笔记本！

叶知秋的心脏猛地一缩，捡纸巾的动作顿在原地。他记得这个封面，记得扉页上那朵小小的玉兰花，那是他当年偷偷塞给她的，是他唯一能留给她的念想。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起这本笔记本，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写着关于他的文字。

孟云察觉到他的目光，慌忙将手提包拉好，脸颊瞬间泛红，有些慌乱地说：“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起身就要离开，叶知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很有力，带着温热的温度，像当年在梦境中托住她的那双大手。“孟云，”他的声音带着恳求，“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孟云的身体僵住了，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了很多往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挣脱开他的手，背对着他，声音哽咽：“叶知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可我还在等你。”叶知秋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这五年，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当年不告而别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我只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孟云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深情与执着，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怎么会没有他？这五年，她在南方小城日夜思念，把所有的牵挂都写进了诗稿；她怎么会没有他？每次看到玉兰花，每次想起金市，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她怎么会没有他？父亲病重时，她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是靠着回忆他的温柔才挺过来的。

可是，她不能。当年她走得那么决绝，如今回来，又怎么能再打扰他的生活？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有没有开始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