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新生镇、巡天者与罐中之人（1/2）

危机解除后的第三十三天，韭香镇迎来了第一个没有异常的清晨。

晨雾是正常的灰白色，而不是上个月偶尔出现的暗红色或淡金色。阳光透过雾气洒在青石板路上，没有折射出诡异的彩虹。醉仙楼的炊烟笔直向上，没有突然转弯或者凝成文字。武馆里的呼喝声整齐洪亮，没有夹杂奇怪的金属摩擦声。私塾里，周小凡正在教孩子们念《三字经》，声音平稳，没有突然变成上古龙语。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心慌。

李婶站在醉仙楼门口，看着街上稀疏的行人，手里无意识地揉着一团面。这团面她已经揉了半个时辰，但始终觉得不对劲——太均匀了，均匀到每一粒面粉的排列都像是计算好的，均匀到不像自然的手工，倒像是某种精密的机械造物。

“李奶奶，韭菜盒子好了吗？”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李婶回过神，低头看向手中的面团。就在刚才走神的瞬间，面团自己变成了完美的球形，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她略显困惑的脸。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她强笑着，把面团按在案板上，开始擀皮。擀面杖滚过，面皮自动展开成完美的圆形，厚薄均匀分毫不差。她舀起一勺韭菜馅放在中央，面皮边缘自动合拢，捏出十八个一模一样的褶子——这是楚无涯生前最爱吃的褶子数，他说“十八”听起来像“要发”。

但楚无涯包韭菜盒子，从来不会捏出两个完全相同的褶子。他总是随手一捏，有时十五个，有时二十一个，歪歪扭扭，但热气腾腾，带着鲜活的人气。

而现在这个韭菜盒子，完美得像个工艺品。

李婶盯着它看了几秒，突然抬手，把它狠狠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韭菜盒子没有裂开，反而像个皮球一样弹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三圈，稳稳落回案板上，连一个褶子都没乱。

小女孩“哇”地哭了，转身跑开。李婶看着那个完美的韭菜盒子，又看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慢慢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臂弯里。

她想念楚无涯包的那些丑丑的韭菜盒子了。

同一时间，山神庙后院。

新生林默——现在大家都叫他“小林”，以区分之前那个林默——正在菜园里松土。他穿着粗布短打，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动作标准得像个老农。每一锄头下去，深度、角度、力度都分毫不差，翻出的土块大小均匀，在阳光下整齐排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他的影子在身后延伸，随着动作晃动。但当林默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时，影子没有弯腰，反而直挺挺地站着，头部缓缓转向山神庙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不正常的弧度，持续了三秒，然后恢复正常。

念念蹲在菜园边，双手托腮，星空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影子。自从一个月前那场大战后，她的眼睛就一直是这个颜色，看东西时偶尔会“穿过”表象，看到一些别的。比如现在，她能看到林默的影子深处，有一缕极细的、暗红色的丝线，像寄生虫一样扎在影子的“心脏”位置，随着影子的晃动轻轻摇曳。

她还看到，菜园里每一株韭菜的根部，都缠绕着一缕极淡的金色雾气——那是楚无涯散开的意识碎片。这些雾气有的在沉睡，有的在缓慢流动，偶尔会凝聚出楚无涯模糊的脸，对她挤眉弄眼，然后消散。

“小林叔叔，”念念突然开口，“你的影子在笑。”

林默动作一顿，锄头停在半空。他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影子正常地映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没有任何异常。

“念念看错了吧。”林默温和地笑了笑，继续松土。但他的左手不易察觉地按在了胸口——那里，封印图案的位置，正传来一丝细微的、冰凉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抓挠。

念念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她能“看”到，当林默的手按在胸口时，影子深处那缕暗红丝线突然绷直，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然后疯狂地扭动、挣扎，想要从影子中挣脱出来。但影子的“皮肤”似乎有种特殊的韧性，牢牢禁锢着它。

挣扎持续了十几息，暗红丝线终于安静下来，但颜色似乎深了一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楚青衣几乎是“飘”过来的——她的身体比一个月前更透明了，阳光能轻易穿过她的手臂，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小林！出事了！”楚青衣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周小凡...周小凡不见了！”

周小凡家就在私塾后面，一个干净的小院。院里的石桌上还摊着一本没批完的作业，毛笔搁在砚台上，墨迹未干。卧室的床铺整齐，但枕头上有一个人形的凹陷，还带着体温。

“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周小凡的妻子眼睛红肿，声音沙哑，“他起床，吃了早饭，说要去私塾。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往私塾走...然后我回屋收拾碗筷，就一炷香时间，再出来，他就不见了。私塾里的孩子说，先生根本没去。”

林默站在床边，伸手摸了摸那个凹陷。触手温热，确实像是刚离开不久。他闭上眼睛，尝试调动胸口的封印图案——按照他在那本《调律者守则》里学到的知识，封印“归一会”病毒后，他获得了一部分“调律”权限，能感知一定范围内规则的异常。

意识沉入图案深处。那是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立体迷宫，由无数金色的锁链和暗红色的“茧”构成。每个“茧”里都封印着病毒的一部分意识碎片，大部分在沉睡，少数在微弱地搏动。而在迷宫最深处，那个最大的、被最多锁链缠绕的“茧”里，囚禁着病毒的本体，它正在沉睡，每一次呼吸都会释放出细微的暗红波动，这些波动沿着锁链传导，试图渗透出来，但被锁链上的“差异”印记阻挡、净化。

但今天，林默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共振”。在迷宫的某个角落，一个本应空置的“茧”里，出现了一缕微弱的意识波动——那波动很熟悉，带着周小凡特有的、温和中带着点迂腐的气息。

“他的意识...被‘复制’了？”林默猛地睁开眼睛。

几乎同时，院外传来孩子们兴奋的喊声：“先生回来啦！先生回来啦！”

众人冲出屋子，看到周小凡正从街角走来，手里拿着一卷书，边走边看。他走到院门口，抬头看见众人，露出温和的笑容：“怎么了？都聚在我家。”

“你去哪了？”妻子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入手冰凉。

“去后山转了转，找点写诗的灵感。”周小凡笑着拍拍她的手，“怎么了？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他的动作、语气、笑容，都和往常一样。但楚青衣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这个周小凡的身体里，没有“心”。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心脏，而是情感的流动是空的，记忆的脉络是模糊的，像是精心制作的复制品，外表完美，内核却空空如也。

而念念则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这个周小凡的影子，是“实”的。不像正常人那样淡薄，而是凝实得像另一个身体，边缘清晰，内部有暗红色的、细微的脉络在流动。而且，影子和本体动作之间，有极其细微的“延迟”：周小凡抬手时，影子慢了一刹那才抬手；周小凡说话时，影子的嘴型慢了半拍。

“你不是周小凡。”林默突然开口，声音冰冷。

“周小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林默，眼神从温和变成了空洞：“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是周小凡，还能是谁？”

“你是影子。”林默指向他的脚下，“你的影子，太‘重’了。”

“周小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然后笑了，笑容诡异：“被发现了啊。不过没关系，反正...也差不多完成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融化”，像蜡一样从衣服里流淌出来，在地上汇成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液体迅速凝聚，重新塑形，变成了一个和周小凡一模一样、但全身暗红、双眼空洞的人形。而地上那滩衣服里，真正的周小凡蜷缩着，双眼紧闭，呼吸微弱，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影子...活了？！”楚青衣拔剑，但剑锋从暗红周小凡身体中穿过，像是刺中空气。

暗红周小凡咧嘴一笑，身体突然散开，化作无数道暗红丝线，射向四面八方。每一道丝线都精准地钻入一个镇民的影子中——李婶的、王婆的、赵大闺女的、甚至远处几个孩子的影子。被钻入的影子剧烈颤抖，然后“站”了起来，脱离本体，在阳光下凝成暗红的人形。

短短三息，街上出现了十几个暗红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都和一个镇民对应。而他们的本体，则像周小凡一样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该死！”林默暴喝，胸口封印图案光芒大盛，无数道金色锁链虚影射出，缠向那些暗红人影。但锁链触及人影的瞬间，人影突然“自爆”，化作更多暗红丝线，钻入更多影子。

短短十几息，半个镇的镇民都倒下了，他们的影子站在阳光下，冷漠地看着林默。

“没用的。”一个声音从林默身后传来。

林默猛地转身，看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影子的脸模糊不清，但声音是林默自己的，只是更加冰冷、漠然。

“你以为封印了本体，就赢了？”“影子林默”轻笑，“病毒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它的力量，是它的‘传染性’。它可以通过任何‘相似性’传播——长相的相似，记忆的相似，情感的相似，甚至...存在的相似。”

它指向那些暗红人影：“这些影子，就是病毒利用镇民和本体之间的‘相似性’，制造的‘倒影’。它们没有独立意识，只是病毒意识的延伸。但只要有一个‘倒影’还存在，病毒就能复活。”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默咬牙，他能感觉到胸口封印中的病毒本体，正因为外界影子的活跃而开始苏醒，锁链在轻微震颤。

“完成‘归一’啊。”“影子林默”摊手，“虽然本体被封印了，但‘归一’的本能还在。把这些‘倒影’收集起来，融合成一个足够强大的‘载体’，就能从内部撬开封印，释放本体。然后...”

它看向山神庙的方向，眼神贪婪：“吃掉那个小女孩。她是这个轮回最大的‘差异’，也是最好的‘容器’。用她做身体，病毒就能真正‘活’过来，成为这个宇宙新的...神。”

话音未落，所有暗红人影突然同时转头，看向被楚青衣护在身后的念念。然后，它们动了，像潮水般涌向山神庙。

林默想要阻拦，但“影子林默”挡在他面前，身体突然膨胀，化作一片巨大的黑暗，将林默吞没。

“小林叔叔！”念念惊叫。

就在这时，天空裂开了。

不是暗红裂缝，而是一道巨大的、边缘流淌着金色火焰的裂口。裂口中，一道身影缓缓降下。

那是个穿着银白长袍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俊美但眼神冰冷，银发在脑后束成整齐的发髻。他手中握着一根银色的权杖，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旋转的、像是微型星系的晶体。